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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文字小考:相思,不是情人的专利

 林樰熳 2020-08-25

今天晚上就是七夕了,传说中银河搭起鹊桥。金风玉露相逢,牛郎织女团聚,葡萄架下泪雨纷飞,这一天被称为中国的情人节。

情人节是相思节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中国人不太满足过于圆满,过于容易的幸福。大家之所以把这一天尊为“情人节”,主要是看中他们团聚的艰难,相守的不易,相思的永恒,看中他们情感生活中的悲壮和忠贞。
但是,浪漫和现实还是有差距。如果这世上所有的情人都过上那样的浪漫生活,那世界大约就很悲催了。
所以,在中国文学史上,说起爱情,似乎会相应地联想到距离;说起距离,又会很自然地用到两个字——相思。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张九龄《望月怀古》
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晏几道《临江仙》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徐再思《折桂令·春情》
渐渐地,“相思”二字便成了男女情人间的专属用语了。
可是在唐代,这个“词语”其实并没有那么明确的性别特征。
2被误会的相思豆
红豆
王维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红豆生长在南国之地,春天来了,它该又萌发出许多枝叶了吧?亲爱的朋友啊,愿你多多采撷,就把它当做我寄给你的相思信物吧。
红豆也叫相思子,是一种颜色大红的心形小豆豆,历来被作为男女表达爱情的信物。
这首脍炙人口的小诗从红豆写起,以相思结束,巧妙地把“赠红豆”和“托相思”有机结合起来,被当做中国爱情诗的典范作品。
可是,翻开王维诗集,读到这首诗的真题目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傻眼了,这首诗的原题是《江上赠李龟年》。
李龟年是唐玄宗时期的宫廷乐官,是王维最好的朋友之一。安史之乱以后,天子遁逃,大臣四处流落,李龟年飘零到江南。还滞留在北方的王维十分思念朋友,便寄了这首小诗。
原来,这只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深切思念,这是兄弟间友谊的深情告白。
其实,在王维的诗作中,类似这样的表白还有一些。如他写给另一个朋友裴迪的:
赠裴迪
 王维
不相见,不相见来久。日日泉水头,常忆同携手。
携手本同心,复叹忽分襟。相忆今如此,相思深不深。
我们已经很久很久不相见了,每天我走过那条熟悉的小河,我就会想起我们携手相聚的日子。携手的日子,我们心连着心,谁知一下子就远隔千山万水了呢,对你的回忆从未在我脑海遗忘,你说这样的相思深不深呢?
为了表达对好友的深情厚谊,习惯于用词清凉素淡的诗佛连续用了“携手、同心、相忆、相思”等一系列带有强烈感情色彩的词语,似乎要剖开自己的内心给好友看:我想你,我真的很想你!
可是,王维一生淡泊沉静,很少有浮艳绯闻流传于世。他写的这些填满相思的诗其实都不是情诗。
 
那只是友情的告白
元稹和白居易在中国文学史上一直是捆绑在一起的两位诗人。两人不仅文艺观点相近,交情也特别好。至今为止,两人留存的唱和之作居然近千首之多。
三月二十四日宿曾峰馆,夜对桐花,寄乐天(节选)
元稹
夜久春恨多,风清暗香薄。 是夕远思君,思君瘦如削。
长长的夜,清清的风,撩人的暗香勾起无端的遗恨,我思念遥远的你啊,夜不能寐,衣带渐宽,消瘦如削。
梦微之(节选)
白居易
不知忆我因何事,昨夜三更梦见君。
不知道你因为什么事在想念我啊,我也在三更梦见了你。
这两个人的唱和之作在大江南北如雪片般纷飞,一个说我想念你啊,睡不着觉,瘦断沈腰,一个说我就知道你想念着我,所以我半夜三更也梦见了你。
无论是思,还是梦,这样心有灵犀的牵挂,这样真率赤裸的表白,也不是爱情,只是两个大男人之间的知遇之情。
 
4 它只是一个常用词
《汉语大词典》关于“相思”的定义是这样的:
“彼此想念。后多指男女相悦而无法接近所引起的想念。”
这个定义表明了两层意思,本意是彼此想念,后来才特指为男女之间的想念。
在唐人的许多诗作中,我们常常能看见“相思”两字:
如被誉为五言长城的刘长卿就很喜欢嵌之如珠,给诗歌添上绵绵思韵:
汀洲无浪复无烟,楚客相思益渺然。——《自夏口至鹦鹉洲望岳阳寄元中丞》,这是寄给当时被贬于岳阳的元中丞的;
谁见汀洲上,相思愁白苹。——《饯别王十一南游》,这是送给他的朋友王十一的;
相思楚天外,梦寐楚猿吟。更落淮南叶,难为江上心。——《逢郴州使因寄郑协律》,这是他被贬时寄给京城的一名姓郑的乐官朋友的。
傥宿荆溪夜,相思渔者歌。——《送处士归州因寄林山人》,这是寄给一位姓林的隐士的。
鸟鸣朱鹤老,花发碧桃新。——《清溪道》,这个谁也不寄,就表达对某个地方的怀念和爱恋的。
……
总之,在唐诗世界里,相思契阔,处处可见,不独男女情愫。在现代人看来,他们的情愫与众不同,甚至略带暧昧,其实这是语言流变在作祟。
而今,“相思”一词已经被贴上男女授受不亲的道德标签,自然也不可随便乱用了。
最后,祝天下有情人都能穿越相思,终成眷属,七夕快乐,甜蜜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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