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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青春我的西北化工院

 石榴花文艺 2020-08-26

岁月留痕系列一:

荒草萋萋

文/王选信


西北院职工群里,大家都喊叫着有时间要回“厂区”看看。

恰好退休办要些资料,从西安赶回临潼,早上办完事,下午有点时间。福利区离厂门还有200多米,抓紧时间,骑自行车去“厂里”转转。


走出楼门,天就下起了小雨,感觉影响不了啥。骑车走到厂区大门口时,雨就大了。门口南边有颗粗壮的梧桐树,树下避会雨,等雨小了再走。等了近十分钟,看不见雨小的迹象,还是骑车走吧,明天早上要回西安,只有下午这点时间,淋湿就淋湿了。

好似老天也故意难为,越往前走,雨越大。老办公楼还在,破烂不堪的双扇大门挂着一把锁子,站在东西大路上望三楼曾经的办公室,窗户半开着,左边玻璃已破损了一块,再看看周围的窗户,一种人去楼空的破败景象尽入眼帘。昔日生气勃勃的办公楼,犹如一头断了气的大象,僵硬地躺在那里,没了呼吸。

仰头看天,思绪却回到了1981年元月,那时的我刚毕业分配到单位。是宣忠信师傅接我到设备科的,科长是吴焕来师傅,副科长是曲绍文工程师。吴科长正直善良,办事干练,有丰富的管理经验;曲科长学识渊博,不善言辞,一派学者风范。科里除过宣工外,还有张婉霞张工和工人出身、破格提拔的豆彦忠豆工,她们都是我的师傅,她们教我识图,绘图,拿着设备图纸领我到车间对照设备学习分析查找问题,提出解决方案。设备科像一个和谐的大家庭,师傅们手把手地教我,帮我迅速成长,使我在这里愉快地度过了二十多个春秋,从技术员到助理工程师到工程师到副科长,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着……


低头往东看到原来的碳化车间已夷为平地,盖上了另作它用的新厂房。南边的碳化塔早已拆除,路边长满了稀拉的野草,剩下的是十几米高的水泥框架,还坚挺地矗立在那里,靠南边的离心机楼房,像战争年代遗留下来的炮楼,在雨中瑟瑟发抖。


思绪回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在豆工的指导下,阅读了不少设备改造方面的书籍和刊物,并针对现场存在的问题,提出解决办法。利用空闲时间绘出设备改造图纸,不少改造后的设备不但更符合工艺流程,而且节能环保降低了成本。车间的几台重要设备,购买时厂方只带一张总装图和几张部件图,没有易损件图纸,坏了只能向厂方求购。厂方的配件不但价格昂贵,而且采购周期长,往往由于配件供应不及时而耽误生产的事常有发生,为此,设备科成了众所矢之。一日,豆工把我叫到他办公室,谈了他的焦虑后,安排我利用一切检修机会,把拆卸下来的易损件不管大小全部测绘制图,复印后安排机修加工。对那些公差要求严格、加工工艺复杂的零配件,安排外协。通过半年多的努力,十几台主要设备近百张图纸全部绘制出来……

豆工几年前已经去世,曲工也已作古。透过密密的雨雾,我在天空中寻找师傅的踪迹,寻找逝去的岁月……

合成大厂房门前,已被新盖的不知做何用的厂房遮挡,仅留下上着锁的北大门。这里原是我们厂区整个系统的心脏部位,有沈阳压缩机厂生产的四台小型压缩机和一台四川简阳生产的大型压缩机,还有两台铜泵和三台冰机。上班巡检时,压缩机是必巡查的设备。

现在的铜洗岗位的铜洗塔框架已经破烂不堪,下面长满了各种野草,东边三十多米高的合成塔框架,好像不知岁月的沧桑,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样子,只是显得那么孤独。车间办公室还在,不过,不仔细辨认,很难辨认得清。至于曾经横卧在丁字路边的两个大型氨罐位置已盖上了房子,不搜肠刮肚,很难找到昔日安放的准确位置。

犹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我从碳化技术员转为合成技术员。合成车间技术含量高,设备检修拆卸复杂,安装精度高,操作检修稍有不慎,就会出设备事故,影响整个系统运行。

那几年,我几乎把所有设备易损件测绘成图,安排提前加工。做到配件贮备充足,损坏随时更换……

时间到了2006年4月,我兼任过一段合成车间设备主任(设备主任何浩去了机械厂,车间没主任,我代理之)。当时贾浪是车间主任,宋会勇是工艺主任,于平是设备技术员,张晓利是工艺技术员。

说到合成车间,不能不想到几任主任,王建国、弓玉京、许乃国、贾浪,都是我熟悉的主任。

合成车间主任,除过能吃苦外,都还有一手修压缩机的绝活。

碳化车间的办公室有些特别,西边是三间二层,东边是一大间三层楼。现如今一二楼门窗紧闭,个别窗扇上的玻璃已经破碎。办公室前后,长满半人高的蒿草,即使里面藏几只野兔,也很难找到。


这里的记忆停留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我在设备科分管碳化设备,经常到碳化车间办公室来和车间主任及设备技术员探讨设备问题。当时,二层楼的二楼是办公室,一楼是钳工房,门外堆满了阀门和待检修的碳化泵。三层楼的一楼是库房,二楼三楼亦是办公室。碳化车间主任先后是张超和、田培元、宁长峰、宋传锋、张宏毓、明亚峰。几位主任的技术水平都很高,不管遇到设备问题还是工艺问题,手到擒拿。他们的共同特点都是能吃苦,为了工作,起早贪黑,干活没时间概念。从他们身上,我学到了许多宝贵的工作经验和做人的美德……

现在,我一个人站在这偌大的厂区,雨下得没完没了,路两边的野草在雨中欢快地舒展着绿叶,水泥路被雨水清洗得干干净净。由碳化办公室向北,走不了几十米,就是造气车间。

造气车间办公室是个奇特的四层楼,今天比碳化合成办公室还要破败,一至三楼的窗户不是没有了,就是窗扇脱落,只剩下半缺不全的窗框。一楼原来安装了两台送生活煤气的罗茨鼓风机,二楼是办公室,三楼做仓库用,四楼是四根立柱支撑了伞盖。

办公室的东边是三间两层的钳工房,一楼破烂的大门、窗户全封了,不知为什么,二楼的窗户也用砖封了。曾经检修水泵、检修罗茨鼓风机、阀门、非常繁忙的钳工房,如今周围被蓊蓊郁郁的野草包围着,大有农村吞并城市的架势。

由造气车间办公室往西走约二十米,就是当年安有4台造气炉的大厂房。高大的厂房分三层,一楼是造气炉出渣处,三楼是造气炉进煤处。如今的厂房已没了踪影,原址上堆满了垃圾和杂物,杂草和乱木长得比人还高。

再往前走几十米,就是一栋红色的小楼——锅炉房。锅炉房是三层,上面安装三台锅炉,一台6.5吨,2台10吨的。看锅炉房外表,窗门齐全,玻璃破损不多,在系统遗留下来的这几栋房屋中,是保存最好的。进楼的东门被伸缩门封了,弄不清锅炉是否还在?

水汽车间相对简单,只要设备大检查,到锅炉房看看锅炉运转是否正常,烧出来的炉渣是否合格?炉内有没有结疤现象?

推着自行车过了锅炉房,向南走了几步,就到了碳化变换岗位。身上的外套和短衬衫被雨水紧紧地贴在身上,裤子和衬裤也贴到了腿上。雨继续下着,浑身发冷,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唏嘘不已:历史真是一把无情的刀子,让曾经的如火的夏日辉煌变成了如今的秋风落叶。

三十年,黑发变成了白发,英武的青年变成了满脸褶皱的退休职工,一生大好的年华都奉献给了这里。

这里曾经有我朝夕相处的同事、朋友,有给过我帮助、温暖、鼓励和支持的师傅。这里是我的第二故乡,我在这里娶妻生子,我和这里产生了永远无法割舍的深情厚意……一切都已成为历史,我们只是历史的见证人。

随着国家经济发展、产业结构发生变化,小氮肥连年亏损,到了2006年底,化工院实在运转不下去了,通过竞标,从2007年初开始,公司转包给了咸阳天成化工有限公司,一是给职工找一口饭吃,二是单位多少有点收益,谁知事与愿违,天成公司经营不到三年,亦亏损严重,无法继续经营,只得撤资离开。

公司随着全省小氮肥企业淘汰的大潮,也关门大吉。所有设备全部拆除,当废旧钢铁买给了废品收购公司。分流职工,能提前退休的尽量退休,实在不到退休年龄,分流到其它部门。当然,还有少数职工找不到合适的岗位,只得下岗待业。

……

穿着一身湿透的衣服落寞地离开了厂区,自行车刚进福利区大门,雨竟然停了。我有些纳闷:前不下,后不下,偏偏去厂区转的时候,雨就下了,而且愈下愈大,直至将我淋成了落汤鸡。看到厂区如此破败,心生悲哀,止不住地流下泪来。

我一定得把看到的破败景象写出来,把自己的心境写出来,把我们许多职工想说的话写出来,留给现世,留给后人。

“小王,不,现在应当叫老王,干啥去了,淋成这样?”回头一看,原来是车间的一位师傅。“到厂里转了一圈。”“没事少到厂区去,听儿子说,里面长满了荒草,有几个野狗经常在哪里出没,被狗咬了就麻烦了。”师傅是好心,我握住师傅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这几年怎么不见你了?”“在西安给女儿看娃呢。”师傅似有所悟:“怪不得见不到你,准备呆几天?”“回来办点事,明天就走。”我如实回答。

“你刚去过厂区,看厂区成啥了!”师傅说。

能说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历史的潮流谁也阻挡不了。但它见证过共和国的发展,见证过化工院人曾经的赤胆忠心、大干特干的身影和热火朝天的场景。

2020-08-20

 

(作者简介:王选信,长安作协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文章散见于报刊杂志和网络媒体。出版有散文集《枯枝上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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