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集馨(清) 杜春和、张秀清 整理 中华书局出版 1981年11月第1版 1981年11月第1次印刷 定价:1.50元 【梅轩曰】此书得于《孔夫子旧书网》,原价一块五,现价十五,长了十倍。系作者自撰的一部年谱,详细记叙了其六十一年的官场见闻,名为年谱,实等于讽世小说,刻画官场鬼魅细致入微,不亚于清季之《官场现行记》。梅轩以《张集馨官场笔记》名之,逐日批读,有足令诸君拍案惊奇与扼腕疾首者。 六十三 三月十五日,接到老家寄来的继父的讣告,我当天即给上级打报告回原籍奔丧。 交接完工作后,赴省城领批文,办理相关手续。 由于宦囊羞涩,川资竟一时凑不齐,幸好众同年帮忙,又从一个熟西人手里贷了一部分,这才得以从容上路。 回家的行程从滩河出发,纤夫牵挽,逆流而上,每天不过走三四十里,但比起走旱路来花费还是要略节省些。 到崇安县时,就听到浙江乍浦失守的消息,浙江已经全省戒严,商贾人等不敢前行,纷纷折回。 走内河看来是不行了,于是复由长江东下绕行。从吴城入江,一路上倒是一帆风顺,三天就到了金陵。 在金陵住了一日,接受关卡安全检查,并稍事休息,六月六日,终于到达老家仪征。 六月初八日,英夷船驶入长江,围攻京口,很快就攻破城池。进城后烧杀抢掠,全城被屠,死者枕藉。 之前英夷兵在上海,两江总督牛鉴被敌兵吓破了胆,还没看到敌人的影子就掉头狂奔,刚逃到镇江,英夷船即脚跟脚赶到。牛鉴又逃至金陵,英夷也尾随而至。 长江一带,炮声不绝,烽烟滚滚,全城惶怖。 老百姓扶老携幼,哭声震天。 土匪盐枭趁火打劫,官府不能禁止。社会上谣言四起,传说英夷兵不日即入城洗荡,老百姓一夜数惊。 在此之前,我将水旱役夫管事的两个小头目周如、马贵叫来,每人给了十两银子,告诉他们说,你们提前预备好车马劳力,如果我家眷下乡,你们务必派人伺候,劳务费另外再多给。如果不下乡,这些钱就是给你俩的赏钱。 周、马二人叩头谢恩,出去准备去了。 这几天我一直在三元七巷兼祧父亲屋中守灵,听到卫市口宅中人心惶惶,看形势不去乡下避难不行了。 这几天我一直在三元七巷继父屋中守灵,听到卫市口宅中人心惶惶,看形势不去乡下避难不行了。 于是就请兼祧父亲率家眷和众弟妹先搬到北郊魏庄。 三月十五日,接到老家寄来的继父的讣告,我当天即给上级打报告回原籍奔丧。 交接完工作后,赴省城领批文,办理相关手续。 由于宦囊羞涩,川资竟一时凑不齐,幸好众同年帮忙,又从一个熟西人手里贷了一部分,这才得以从容上路。 回家的行程从滩河出发,纤夫牵挽,逆流而上,每天不过走三四十里,但比起走旱路来花费还是要略节省些。 到崇安县时,就听到浙江乍浦失守的消息,浙江已经全省戒严,商贾人等不敢前行,纷纷折回。 走内河看来是不行了,于是复由长江东下绕行。从吴城入江,一路上倒是一帆风顺,三天就到了金陵。 在金陵住了一日,接受关卡安全检查,并稍事休息,六月六日,终于到达老家仪征。 六月初八日,英夷船驶入长江,围攻京口,很快就攻破城池。进城后烧杀抢掠,全城被屠,死者枕藉。 之前英夷兵在上海,两江总督牛鉴被敌兵吓破了胆,还没看到敌人的影子就掉头狂奔,刚逃到镇江,英夷船即脚跟脚赶到。牛鉴又逃至金陵,英夷也尾随而至。 长江一带,炮声不绝,烽烟滚滚,全城惶怖。 老百姓扶老携幼,哭声震天。 土匪盐枭趁火打劫,官府不能禁止。社会上谣言四起,传说英夷兵不日即入城洗荡,老百姓一夜数惊。 在此之前,我将水旱役夫管事的两个小头目周如、马贵叫来,每人给了十两银子,告诉他们说,你们提前预备好车马劳力,如果我家眷下乡,你们务必派人伺候,劳务费另外再多给。如果不下乡,这些钱就是给你俩的赏钱。 周、马二人叩头谢恩,出去准备去了。 这几天我一直在三元七巷兼祧父亲屋中守灵,听到卫市口宅中人心惶惶,看形势不去乡下避难不行了。 于是就请继母率家眷和众弟妹先搬到北郊魏庄。 当时每家都在搬家逃难,想雇车马役夫根本找不到,妇女们只好互携步行,累了就在竹林、大树下休息。时不时还会碰到无赖土匪,抢劫衣物、手饰。 幸好我提前安排,家眷老幼十余人,役夫车马齐备,周如、马贵又亲身护送,所以安全地到达了乡下农村。 因为连年战乱,乡下都自发立约,如遇盗贼警报,立刻鸣锣召集,各村人等一定要闻锣齐赴,同心抗敌,所以乡村比城市还要安全些。 我因兼祧父亲灵柩还在堂,就在家中留守,不敢远离。 十日,镇江城破。我估计仪征恐怕也不能免,遂于十二日夜扶兼祧父亲灵柩至北门外祈年观停放,等日后战事结束再为继父发丧。令大侄子全官带着几个家人住在观中,我回卫市口宅子照顾叔父。 这次家眷避难,笨重物品一概不带。很多同邑人逃难都带着箱笼,半路多被盗匪劫去,甚至还有妇女被侮辱。 我当时正患疟疾不能远行,就是没病也断不可走,姑且坚持静观其变。 十四日夜,城门有土匪贴出传单,造谣说“明日洗劫全城”,结果吓得全城惊慌逃难,到处都是妇女哭声。 大约二更天,我令家人张洤、陈贵到南门外察看消息,我站在大门口焦急盼望。 忽然一个家人跑来说,贼兵到大市口了! 大市口距我家仅半里多地,我忙问是什么贼?英夷还是土匪? 家人说,是回民作乱。 我又问,是你亲眼所见,还是听别人说的? 家人支吾半天,找了个借口跑了。 三更天后,连城叔来了,约我一块儿赶快离城。 我说,还是再等等看。因为这一走,咱这个家可就彻底没有了。将来我们回哪里呀? 连城叔劝我不要太固执,兵荒马乱的,还是先保命要紧。我还是坚持我的意见,不想立刻走。 叔父已年过六旬,晚上走不安全,我特意雇了四个脚力好的役夫抬着一乘轿子,放到宅院后门外。再三嘱咐他们说,如果贼人真来了,你们四个要保证把老爷抬到北门外,其他的你们不用管。 四更天后,族兄鸿瑞派人送信说,云甫和陈六从英夷船上回来了,两个人与英夷兵说定,士绅给英夷送去牛酒犒劳军队,英夷兵答应可以不进仪征城。 其实,英夷也知道,仪征城地方偏僻贫穷,也没打算进城抢掠。 倒是本地的土匪唯恐天下不乱,纷纷趁火打劫,闹得城乡都不安宁。 仪征县令陈文郁庸碌、懦弱无能,对土匪扰乱地方束手无策,幸有当地士绅何斌士等人建议陈文郁告示全城,准许老百姓对土匪一律格杀勿论,这样,匪患才稍稍平息了。 到了七月份,金陵局势才安定,中英签定了条约,英夷退去,仪征城到外面逃难的老百姓才渐渐归来,叔父大人带领家眷也平安回来了。 九月初二日,听说英夷兵出圌山关,长江一带全部肃清。 前前后后我守在老宅共两月有余,始终未离开一步,可谓饱经风霜,备尝艰辛。 率家眷和众弟妹先搬到北郊魏庄。 当时每家都在搬家逃难,想雇车马役夫根本找不到,妇女们只好互携步行,累了就在竹林、大树下休息。时不时还会碰到无赖土匪,抢劫衣物、手饰。 幸好我提前安排,家眷老幼十余人,役夫车马齐备,周如、马贵又亲身护送,所以安全地到达了乡下农村。 因为连年战乱,乡下都自发立约,如遇盗贼警报,立刻鸣锣召集,各村人等一定要闻锣齐赴,同心抗敌,所以乡村比城市还要安全些。 我因兼祧父亲灵柩还在堂,就在家中留守,不敢远离。 十日,镇江城破。我估计仪征恐怕也不能免,遂于十二日夜扶兼祧父亲灵柩至北门外祈年观停放,等日后战事结束再为继父发丧。令大侄子全官带着几个家人住在观中,我回卫市口宅子照顾叔父。 这次家眷避难,笨重物品一概不带。很多同邑人逃难都带着箱笼,半路多被盗匪劫去,甚至还有妇女被侮辱。 我当时正患疟疾不能远行,就是没病也断不可走,姑且坚持静观其变。 十四日夜,城门有土匪贴出传单,造谣说“明日洗劫全城”,结果吓得全城惊慌逃难,到处都是妇女哭声。 大约二更天,我令家人张洤、陈贵到南门外察看消息,我站在大门口焦急盼望。 忽然一个家人跑来说,贼兵到大市口了! 大市口距我家仅半里多地,我忙问是什么贼?英夷还是土匪? 家人说,是回民作乱。 我又问,是你亲眼所见,还是听别人说的? 家人支吾半天,找了个借口跑了。 三更天后,连城叔来了,约我一块儿赶快离城。 我说,还是再等等看。因为这一走,咱这个家可就彻底没有了。将来我们回哪里呀? 连城叔劝我不要太固执,兵荒马乱的,还是先保命要紧。我还是坚持我的意见,不想立刻走。 叔父已年过六旬,晚上走不安全,我特意雇了四个脚力好的役夫抬着一乘轿子,放到宅院后门外。再三嘱咐他们说,如果贼人真来了,你们四个要保证把老爷抬到北门外,其他的你们不用管。 四更天后,族兄鸿瑞派人送信说,云甫和陈六从英夷船上回来了,两个人与英夷兵说定,士绅给英夷送去牛酒犒劳军队,英夷兵答应可以不进仪征城。 其实,英夷也知道,仪征城地方偏僻贫穷,也没打算进城抢掠。 倒是本地的土匪唯恐天下不乱,纷纷趁火打劫,闹得城乡都不安宁。 仪征县令陈文郁庸碌、懦弱无能,对土匪扰乱地方束手无策,幸有当地士绅何斌士等人建议陈文郁告示全城,准许老百姓对土匪一律格杀勿论,这样,匪患才稍稍平息了。 到了七月份,金陵局势才安定,中英签定了条约,英夷退去,仪征城到外面逃难的老百姓才渐渐归来,叔父大人带领家眷也平安回来了。 九月初二日,听说英夷兵出圌山关,长江一带全部肃清。 前前后后我守在老宅共两月有余,始终未离开一步,可谓饱经风霜,备尝艰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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