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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盘人文 ‖932】散文 · 宁夏隆德 李琦 ——《爷爷的罐罐茶》

 六盘山诗文 2020-08-26




                


爷爷的罐罐茶


 ‖宁夏隆德  李琦


散文天地        


我从小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听二老讲我幼时的趣事,看着二老脸上慈祥的笑容,无比幸福。
记得小时候,总会被炉火的烟呛醒。几下穿上衣服,奔到火炉旁边耐心等待。生火的时候,爷爷总会弄得满手都是灰,有时候也会抹到脸上,我们爷孙两边开怀大笑着去洗脸。爷爷总会让我先洗,如果我不先洗的话,他是不肯先洗的,他怎会让自己的乖孙子在脏水中洗脸呢。
火生好以后,爷爷会在炉盘上垫一张纸,然后放上馍馍,再架上茶罐、下茶叶、红糖,过年的时候,还会放上两颗红枣。照例,第一罐是不会给我喝的,因为爷爷说第一罐茶味太浓,小孩子喝了脸会变黑。第二罐便照例全是我的,茶味淡了,枣香味煮出来了,真的很香。馍馍烤热了,我最喜欢吃的是挨着炉盘的那层,烤到金黄的时候最是好吃,爷爷把那层掰下来给我,自己吃上面的部分。喝一口热腾腾的茶,吃一口烤馍,很满足。茶罐中的枣,照例也是我的,爷爷总说他不爱吃,他会把枣一颗一颗用筷子夹到我的杯子里。枣子里煮进了茶香,吃一口,幸福的一天便开始了。
这种幸福的日子,也不是天天都能享受,开始上学后,也只有寒假才能和爷爷一起在火炉旁守候。
那时候,爷爷喝的茶都是便宜的花茶,枣子也是只有过年才会买上一两斤,但很快就会被我两兄弟给吃光。后来才懂,不是爷爷不爱吃,是他舍不得吃。
去外省上大学后,一年回来一两次,每次只有寒假能在家里多待几天。爷爷一早起来煮好茶,烤好馍馍,有时候会烤上两个洋芋,只因为我爱吃。他会用小刷子扫去洋芋上的灰,剥掉烧焦的皮,我吃着,二老看着,生怕我吃不饱。我吃馍馍掉的渣,他们捡起来,吹吹上面粘的土,放进自己的口中。
大四那年寒假回家,给爷爷买了半斤茶叶,买了一袋枣,爷爷特别高兴,每次家里来人都会把我买的茶叶拿出来炫耀。老爸、大爹、两个姑姑买的东西多,但二老从不给人说,我两兄弟买的东西,照例是要给别人说的。
毕业后,我选择了回家,在我们县城上班。开始发工资了,每周也能回家了。每次回去,给爷爷奶奶买点吃的,尽管二老吃的很少,但我知道,他们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爷爷经常给我讲他们以前的故事,那时候他们日子很苦,生活艰难,吃不饱,穿不暖。他说我是我们家第一个上大学的,以后考个好工作,他就安心了。爷爷有一个孙女、三个孙子,因为我学习成绩一直不错,在二老身边时间也最长,二老也最疼我。爷爷耳朵背,电话的声音他听不见,我每次打电话回去,他都会让奶奶问我,外边的生活习不习惯,在学校能不能吃饱。在他们这一辈人的观念中,只要能吃饱,便是最好的生活标准,因此,他们最关心的便是我能不能吃饱的问题。其实,我们早就解决了温饱问题,而且,我在外边,吃的要比家里好一点。



老爸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老爸小时候,家里穷,吃不饱饭。爷爷是村里的饲养员,爷爷在牲口棚中干活的时候,每天的口粮是两个洋芋。爷爷把洋芋放在炕洞中烧熟,把老爸抱到放草料的木槽中,边剥边把洋芋皮放进自己的口中,烧焦的皮上还带着土,但爷爷一点都不舍得扔,剥好之后的洋芋便给了老爸。晚上回到家,能吃到肚子里的,只有一碗清的能照出人影的杂粮面糊。老爸小时候,爷爷把好的留给了自己的儿子,我出生之后,爷爷便把好的留给我自己的孙子。
爷爷是老党员,出生于抗日战争爆发的那年,经历过文化大革命。他能四五点种起床,一口气跑上十几公里山路来到县城卖东西换几毛钱,赶在集体上工之前回去,这可能就是革命年代人的意志吧。
小时候,家里还是挺困难的,但我从来没听爷爷抱怨过什么,从小到大,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共产党真的是人民的救星,没有共产党,就没有现在的生活,也没有现在的我们。二老特别崇拜毛主席,从来都不会称呼他的名字,说到毛主席的时候,眼神都会放光。他们那时候唱的歌,至今都会唱,那时候背的毛主席语录,至今都没忘,虽然他们一天书也没念过。
去年,我买了车,拉着爷爷来城里转了一圈,吃了一顿饭,想给他买点东西,但是老人家硬是不肯,说他啥都不缺,不让我乱花钱。
也是去年,我考上了公务员。第一时间给二老报喜,他们都很高兴。爷爷说他不羡慕别人家有钱,只羡慕别人家的大学生和公务员,如今我家也有了。可能是贫苦人的观念,认为公务员是铁饭碗,考上了便能光宗耀祖、衣食无忧。之后,他便一直给弟弟说:“你也要好好学习,像你哥哥一样考个好工作。”在这件事上,我给爷爷争了气。他说他一辈子没有什么比身边的人强的,就是自己的孙子比他们的强一点,而且比他们的孝顺,他这一辈子,知足了。
还是去年,腊月,爷爷病倒了。爷爷身体一向硬朗,闲不住,又是个急性子,每逢我们这有集,他都会去转一圈,虽然什么都不卖。我们走一个来回要一个小时的路程,爷爷四五十分钟就回来了。那天早上,他让奶奶把他的新衣服给他穿上,他要去集上转一圈,没等奶奶找来衣服,他便因脑梗不省人事。在医院住了一周,我们在医院过了年。大年初一早上,医生给爷爷“判了死刑”,说没希望了,回家吧。在医院的几天,爷爷几乎滴水未进,全靠药养着,人处于昏迷状态。回家以后,爷爷又奇迹般地醒了,能张口说话了,也能吃进东西了。又过了几天,在人搀扶下能下床走动了。我们都以为老人家能康复,可好景不长,脉管炎导致脚发烂,疼的吃不好睡不好,医生也束手无策。熬了大半年,爷爷的精神开始恍惚,但每天都会问奶奶到星期几了,孙子是不是该回来了。每次打电话回去,在电话里听着爷爷痛苦的呻吟声,心里很不是滋味。
弟弟结婚那天,爷爷其实得了重感冒,他害怕我们不让他去参加婚礼,硬撑着说自己没事。婚礼后不几天,便一病不起。弟弟女儿生下来之后,带回去看爷爷,他躺在病床上,看着自己的重孙女,虽忍受着病痛,但脸上堆满笑容。我比弟弟大两岁,至今未婚,我知道,爷爷一直在等我结婚。
2019年10月31日,82岁的爷爷在病痛的折磨中离世。他走时,我不在身边。前一天晚上,家里打电话来说爷爷这两天吃的很少,怕是不太好了,我想回家,但是第二天预定了案子,要去当事人家,我回不去,只希望爷爷能等到我回去。可偏偏那个案子处理了一天也没能处理完。下午三点多,家里打电话说爷爷病重,让我赶快回家。我慌忙从当事人家往家中赶,可还是没能见上最后一面。进门后,看见爷爷躺着,就像睡着了一样。我极力控制自己的泪水,但见到奶奶的那一刻,我没能忍住,在奶奶怀里痛哭。
爷爷走的那天下午,让我妈给他做了吃的,吃完后便安然地走了。姑姑安慰我说,爷爷忍受了这么长时间的病痛,现在也算高龄,早点离世早点解脱,说他老人家儿孙孝顺,也没留什么遗憾。但我心中有个坎,我离家这么近,未能见上最后一面,很遗憾,只愿天堂没有病痛。
两个多月过去了,回到家,仍希望爷爷还在,再让爷爷煮上一罐茶,听爷爷讲以前的事……
如今,生活有所改善,喝的茶叶比以前好了,枣子也不是只有过年才能有。坐下来,学着爷爷的样子煮上一罐茶,却怎么也煮不出爷爷的味道,放再多的糖也不甜,放再多的枣也不香。
那种味道,我很怀念。


——2020年1月6日夜





李琦】90后,宁夏隆德人,法官助理。爱好旅游、阅读、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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