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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的情怀 鲁人 儿子去香港，为我带回一本罗孚的《北京十年》。作者和书都隐约听说过。但我终是孤陋，直到翻开书才知道，罗老先生是资深的报人，著名的作家，曾主编过《大公报》和《新晚报》。读过《北京十年》，更为老先生传统文人的情怀所折服。 罗孚的文字平易、朴实、坦诚、流畅，娓娓道来，如深卧于沙发中的闲聊。但老先生的品格、性情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千余字一篇的短文，数十篇结为一集，让人领略了他十年京城生活的苦乐。数十篇文字似乎被作者有意无意地分成了三个部分，那三部分又正体现出中国传统文人具有的情怀：悲天悯人；淡泊洒脱；愤世嫉俗。 书前面的一部分，罗孚用了不少篇幅，记述了他曾雇用过的数位小保姆。在对她们快乐、困苦、坎坷、挣扎、无奈的生活状态的记录中，流露出老先生对她们的同情和关心。老先生对她们的生活习惯和方式，总会体现出一种接受和尊重；对她们的自卑和虚荣，则始终抱着极大的理解和宽容；对她们的难处和不幸，虽然常常有种爱莫能助的无奈，但仍会尽力帮助，那怕搭上财力、精力，也毫不在意。他对她们从没有半星儿的盛气凌人，挑剔驱使，而总是怀着一种善意，亲切平等如待家人，以至他永远是小保姆眼里的好人。 这书里，罗孚用了很大一部分，记述他与京城名家的交往。一群情趣相投的文人，直将京都作桃源，淡泊洒脱，无掬无束，颇似群贤再聚竹林。范用家因美食和谐音，被誉为“饭馆”，却又足以显示主人的好客；“初中生”启功信手捻来的打油诗及随口道来的诙谐，却表现了他的渊博和豁达；杨宪益请客时，“我的存款又已经多得不像话了”的理由，让人品味到淡泊的境界；丁聪对“家长”夫人逗人发笑，却表里如一的臣服，深藏着数十年的情感；吴祖光虽有新凤霞屡屡劝谏，却誓将打抱不平进行到底的耿介，则体现出他的爱憎分明；还有爱猫的夏衍，写牛油诗的黄苗子，“疯婆子”郁风……这些隐逸于京城深处的大家，一一被罗老先生活泼泼地拎到我们面前，让我们真真地领教了文人的风流。淡如水的君子交，赤子般的率真，知已间的戏谑，如此的群分类聚，呼朋唤友，必定无高低贵贱，更不会用白眼掂量。便是推杯换盏间的美食美味，也非刻意寻来的珍馐奇材，而只是普通的食物，加了对朋友对生活的一份用心。 自古文人常怀济世之志，又多理想主义，对身处的世界便总哀其多存不平，怒其总藏污垢。《北京十年》中自然也不乏针砭时弊之笔。虽然，罗老先生的笔调始终颇为冷静，并不时流露些许的幽默，但他的憎恶、思考、批判，却时刻聚集在笔端。其哀，其怒，其爱，无时不在心渊处汹涌。老先生身上使人感受到最多的，是久不被提起，甚至已趋贬意的——正直与善良。这是一对孪生的品德。正直的人，何时有蛇蝎心肠；善良的人，则必嫉恶如仇。这一双品德是已经流淌在罗老先生的血液中了。 老先生以九十余岁高龄仙逝，这本《北京十年》可以算是一份纪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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