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雨夜里的思念 ——缅怀阮世璜先生(王曙摄影散文之790)

 王曙摄影家 2020-08-28

王曙摄影散文之790

 教师节到了的日子里我想念的老师.......

雨夜里的思念

  ——缅怀阮世璜先生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这是一个让人多思的夜晚,想起我的老师阮世璜先生。 时间过的真快,怀念与记挂却一直不能淡化。

     原中国老年摄影家协会会员,浙江摄影家协会会员,温州市摄影工作者协会顾问,摄影家阮世璜先生因病逝世,离开我们已31年有余了,日子过得飞一般。

    1988年初春他走了,悄然无声地。

    寒雨潇潇。扑打着窗棂发出沙沙声,夜不能寐,总觉得先生的身影在眼前浮现,心里老惦记着写点什么。翻身下床,燃灯疾书,倾吐我的缅怀,我的思念……

   记得1980年的一个风雨之夜,我认识了先生。那是他见到我的几幅作品之后,托人带口信约我前往一叙。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先生家,爬上一架吱吱作响的竹梯,钻过开在楼板上的一小孔,这便是先生和师母的卧室:五米见方的小阁楼,斜矮的顶棚低的地方得弯着腰才能站立。一张小圆桌,二只方凳,一张小木床,贴墙的小竹架上放满了书与报刊。这就是先生工作、学习与生活的地方。昏暗的灯下,却显得格外整洁宁静,又是那样的清寒。旧报纸糊的墙上,一张被雨漏淋得又黄又黑的退休证书醒目地挂着,诉说着主人的身份。

笑容可掬的先生热情地让过坐,我才借着靠近了的灯光看清先生:他很瘦弱单薄,但精神矍铄,深情的神色给人以春风骀荡之感。由于长期的深居简出,那两鬓斑白的脸显得白皙清癯,五十五开外的年纪,深深的皱纹给人一种沉着老练,又和年龄不相称的苍老之感。而那双炯炯有神的充满生气的眼睛显示出他饱经沧桑和刚毅、深沉、渊默的性格,闪烁着智慧。

先生很健谈,幽默而风趣,无不让人感到知识的渊博。我们从生活谈到艺术,从摄影讲到人生。倾刻间,我们便心心相融,师生情义从此便深深地扎下了根。

日后频繁的交谈中,我得知,先生退休的前半生在温州南洋照相馆中度过。三十多年中他热情地为顾客服务,在平凡的岗位上为多少的顾客留下过春天。他拍照、暗房制作、着色、修版样样都干过,干一行精一行。他刻苦好学,对艺术精益求精,他为了拍好他的成名作《神韵积谷山》一镜头,耐心的观察和等待时机,花去了整整两年的时间。一生中,他拍摄了不少艺术作品,发表在《中国摄影》、《人民画报》等杂志上,受到好评。晚年,他还报名参加中国老年摄影学会,被批准成为一名光荣的会员。老了,拍照片困难,他就从事摄影理论的研究工作,他的文章在《中国摄影》、《光月影》杂志上发表,在摄影界有一定的影响。

退休后,一间斗室,怎能关住他那颗强烈的事业心,虽然此刻他的身体已十分虚弱,青年时不幸染上的肺痨,现在已转变成肺气肿、肺心病、哮喘等几种疾病,苦苦地折磨着他。曾多次住院抢救,几度在死亡线上挣扎过来。他把这一切都视为草芥,下决心在有生之年,要为振兴温州的摄影艺术事业献出他那赤子之心、棉薄之力。他到处寻找摄影创作苗子,一旦发现就请到家中千雕万琢,百般指教,晚年中,他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有工人、干部、学生、军人、农民。这些学生有的已成为摄影界的骨干,有的获得全国优秀摄影作品金牌奖,有的在国际影展中夺魁,有的考上了电影学院摄影系,有的年过五十依然在先生的教诲下不倦地创作,成为女摄影家,在全国妇女影展中显示着青春活力。他的学生们在国内外报刊上发表了上千幅作品,二人被收为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大多数成为省分会会员。温州的摄影沸腾了,前进了,这里凝聚着先生的多少心血啊。

可曾知,就是这位“老牛明知傍昏晚,不用扬鞭自奋蹄”的老人,几乎多半时间是躺在病榻上接待学生的。哮喘与肺气肿病使他每讲一话都要付出很大的气力。有时说着说着由于呼吸不畅,引起缺氧憋得脸色青紫,这时先生总是摇手示意;没关系。然后向喉部喷几下“气喘喷雾剂”,让师母在背上重重地捶一阵。我们在一旁看着,心里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涩味。一旦缓过气来,先生依然谈笑风生,把晚上想到的写在纸条上的事,逐条向你讲述;把他每天必听的《新闻联播》节目中的重大事件再讲一番;要学生们时时把住时代的脉搏,把学生的作品反复地推敲;戴上两付老花眼镜仔细地琢磨,然后提出诚恳可行的意见;把近日所写的摄影论文和诗吃力的读给你听……我们怎么也不明白,在先生去世时仅存六十多斤的躯体内会蕴藏着如此巨大的能量。有时他实在说不动了就以笔代言,他写给学生们的信件不计其数,仅仅写给我的信,八年来就达二百多封,几十万字。如果说老先生是盏灯,灯油就是如此一滴滴地耗尽的。

先生把整个生命都系在摄影艺术之中,先生常说:如果上天给我第二次生命,我依然把他投入到摄影艺术之中,创作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来。先生对学生的要求的相当严格的,他无私地把自己的技艺、学问传授给所有的学生。他教授时从不越俎代庖,总是充分地发挥学生独立思考的能力,又时时给学生出“难题”加压力,他讲:“人无压力轻飘飘,油井无压力不出油,要出人才,出作品,出理论就得有压力。”先生赞美开拓、进取、创新的个性,因为伟大的创作是它的结晶,常告诫我们,在创作中只有破除“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的传统社会心理。多多地观察、思索、借鉴、反对没出息的模仿与抄袭,才能树立敢于冒尖的开拓精神。只有无止境的拼,都有创作出有个性,有特色,人们喜闻乐见的摄影艺术作品来。一旦学生们干出了成绩,发表了新作或是获了奖,他那股高兴劲甭提了,如同孩童般地雀跃,非要让你坐好,由他亲手泡上一杯清茶,以茶代酒,祝贺一番,然后再和你制定下一步努力的方案。

82年他担任了温州摄影工作者协会的顾问,这个顾问可真叫又顾又问。出主意,找点子,大事小事无不过问。为参加一次重要的理事会,他不顾家人的劝阻,拖着长期卧床的虚弱身体,以惊人的毅力足足用了半小时,才一步一挪地上气不接下气地登上开会的四楼。与会的人无不为之感动万分。

每当我看见先生向围在身边的学生们讲这讲那时,便想起了丹柯———那掏出自己火亮的心为迷路在黑森林中的人们照亮道路,引向光明的巨人。而我们的成功,不正是站在像先生这们的巨人的肩膀上所取得的吗?

先生从不为自己扬名,在摄影队伍的银河中只是一颗星,一颗也许从未引人注意的星,但它一直在闪烁着光芒。他的一生是平凡的,但又人感到是那么的伟大。他热爱生活,为人正直,坦荡无私。早年,先生与摄影家邵度先生结为良友,共磋艺技。先生最敬佩邵度先生的铮铮铁骨。在日寇侵华时邵渡先生用摄影艺术作品唤起民众,奋起反抗。先生常讲,艺术就是做人术,要在艺术上进取,就得首先做一个正直,刚强的人。

也许,生活是不公平的,在他风烛残年时,夫妇俩微薄的退休金,还要供养一个已30多岁,在文革中受惊吓而精神失常的儿子。这成为先生最大的精神和经济负担。先生乐观的对待这一切,从未因困难而打扰组织提出“份外”的要求,只是把磨盘般沉重的包袱,吃力地驮在背上,默默地在人生的山道上蜗行。自己是那样地简朴,省吃简用,却不惜花钱购买书籍馈送给学生。有一次我问先生,是什么力量使您在峭壁前,想到的不是绝望,而是梯子?

先生笑道:“是艺术!”

     “艺术在酷爱中产生力量,力量使人坚强,坚强是人生的支撑力,自己要锻炼得坚强,才不会被逆境中的消极拖垮,才有剩余的精力对朋友喊‘加油’!

或许,先生的诗更能体现他的精神世界:

          回首征途气更高,

          抚今捻笑鬓边毛。

          好趁余热茶尚暖,

          炼铁权宜充宝刀。

又:  

          居心斗室未然平,

          入病膏肓何必惊。

            不愧一生从“光影”,

            独怜老眼尚光明。

    他对生活充满信念,同样也用对生活的热情来感染学生。当我们遇到困难时,先生便写来了书信,解难分忧。当我们在创作中处于困惑时,又会得到他及时地帮助指点迷径。记得有一次为一幅新作命题,和先生探讨了一下午,未有结果。半夜,先生在床上依然苦思冥想,突然灵感聚发,一好题油然而生,他急起书下,推醒老伴,非求她连夜送给我不可,师母冒着寒风到我家时已上深夜三时了。

说到这里,必须讲讲师母了。一提到师母,温州摄影界的人无不敬佩,几十年如一日,守在多病的先生身边,精心照顾着先生。先生的病多半在夜间加重,她从未睡过一个囫囵觉。她把先生的健康看作事业的一个重要部分,总是千方百计地使先生更好地活着。我们把她比作“燕妮的化身”。先生更上感激她,先生说,在我的一生中,如果在事业上还取得丁点成绩的话,那是老伴的功劳。并风趣地告诉我们:老伴是“心”———心是人体中最重要的器官,为什么叫“忠心耿耿”?因为别的器官都有稍微休息一下的机会,惟独心脏从一个人有生命起,一直到生命结束,它始终如一地工作着。我深深地体会到这里面的份量和所包含的那种爱。犹如母性的伟大不在于理智,而在于那种直觉的感情一样。

一个人对人民的服务,不一定要站在大会上演讲,或是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业,随时随地点点滴滴地把自己知道的,想到的告诉别人,无效之中就是替国家播种、施肥、耕植。“泉水叮咚固然清脆,深谷鸟鸣自然幽远,大钟镗哒当然威武,一切声音都是从无声开始,又是以无声告终。也许出于需要,有的人必须昂首疾呼,叱咤风云,有的人必须甘居平凡,默默无闻”。先生就是一个平凡得无法再平凡的人,一生没有惊天动地的声音,却为惊天动地的事业加了一个音符。或许,先生为之奋斗一生的摄影事业,只是宏大事业中的一个小小组成部分,但于恬淡中显浓烈,于自然中出深邃,于幽默中寓严肃,于微笑中含辛酸,于平易中见壮烈。这就是先生的精神————在一个基点上闪光的精神内核。

先生临终前,未为子女留下丁点财产,却给我留下一封用红笔书写诀别信,信中寄托着一位老人殷切的期望。他念念不忘几位摄影新人的成长,要求我一定要带他们一同奋斗,迎接摄影事业新的春天,肺腑之言,怎不叫人振奋与涕泣。

先生是一身疾病、两袖清风、三箱书的财产、四件木器家当、五平米住房、六十多斤的体重、七零八落的磨难、九死一生,却有一颗十分平凡而顽强的事业心。

临终,师母把市文联颁发给先生的最高荣誉———文学创作基金奖荣誉证书放在先生枕旁,那猩红的证书,伴着老人离去,先生是带着微笑而去的,因为他深知人民理解他。是的,人民理解他。正如83年中国摄影家协会主席徐肖冰和夫人侯波来温州时,专程到郊外医院看望住院治疗的先生,拉着先生的手真挚地说“您是一位可敬可佩的老人,摄影界感谢您的辛勤劳动。

我欲停笔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淋漓之感。天已将晓,雨亦停了。忽然,从黎明的天空中传来几声“刚刚”的大雁叫声。我推开窗户,遥望一行大雁朦胧的身影,心想,或许,这就是先生……         

                                 2019.9.10 修改

阮世璜先生生前照片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