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十】
大风刮过营盘
文 / 周腾飞
十
那个年头，社会开始拼命奔跑起来，开始一场轰轰烈烈的竞赛。多数人只知道奔跑的起点、中间站和终点。起点处不是一个具体的点，也不是一条划好的直线，而是一条朦胧混沌名叫“百废待兴”的地平线。多数人也没有听到发令枪响，比赛只有原则性的概要，没有操作性强的实施细则。连跑道也没有规划得很清晰明了。极少数敏感敏锐敏捷的跑者，随便找了条似路非路的小路便跑了起来，一小部分人没去多想多看也跟着跑起来。有的路径不对，跑着跑着就到了悬崖深壑处，或不幸摔死摔伤，或原路返回。有的路线大致对了。大致对的路线也有许多条，高层、中层、底层、工农兵学商各不相同。他们殊途同归跑到了一个叫“万象更新”的中间站，领到了丰厚昂贵的纪念品。于是方向路线都大致明确了，全民都向万象更新跑去。早早抵达万象更新中间站的敏感敏锐敏捷的跑者，继续向“欣欣向荣”的下一站跑去，轻易掘到了一桶桶黄金白银。
奔马山市公安系统的工作作风便是这万象更新的风景里最闪亮的一象。
这天，是个星期六。奔马山市公安局通知召开会议。P县公安局局长牛剑强接到综合科马耳他科长递来的通知，瞟了一眼标题和开头，便骂开了娘。标题：“关于召开市公安系统乘风百日行动第一阶段总结会议的通知”。开会时间单列了一行。下周一就要开的什么鸟重要会议，周六下午才发通知，操他娘早干嘛去了？还他妈上午八点开会。牛局鼻翼与上嘴唇之间不知何年月长出来一个指头大小的东西，不知道那是叫瘊子呢还是痦子呢还是肉瘤。不怒也增三分凶相。生气骂娘的时候更是让人惧怕。
牛局让马科长先别走。细看了一遍通知后，让马科长通知几个局领导都立即到会议室开碰头会，对本局开展乘风百日行动第一阶段情况进行总结。马科长和负责写材料的小张列席会议，要求他俩会议边开边写材料。材料草稿写好由马科长修改初审后，交负责抓乘风百日行动的程冈常务副局长把关，由程局向主管常务副县长请示汇报。通知张师傅好好检查一下车辆，加满油，备好备用轮胎，准备好防滑链。前几天刚下过大雪，路况一定很差。马科长你再好好想想我有没有没想到的事项。
P县负责抓乘风百日行动的常务副局长程冈。便是12.23那场大风刮X连的那位精干的壮年男子。
这个市名为奔马山市，但市中心和几个区都在奔马山区东边的平原地带，奔马山区及周边几个县原来分别由三个市管辖。去年才通通划归由奔马山市管辖。可这一改，山区县许多工作都不方便。就说开个会吧，P县从县城到市里要穿过整个奔马山区，最少都得7个小时，还得车况好路况好司机技术好。为开下周一上午八点这个会议。牛剑强局长和程冈常务副局长星期天起了个大早，需要晚上住在市里。如果顺利的话，打算晚上去市局几位主要领导家里汇报工作。自转隶以来，还没正儿八经去拜望过主要领导。可因时间太急，也没准备像样的礼物，仅仅备了几箱山货。内心很是忐忑。别看一路上牢骚满腹、牛皮哄哄的，一旦见了大点的领导，一样跟老鼠见到猫似的。
牢骚归牢骚，必须干的活也还是得尽心尽力干好。两位局座在车上把局里在办的案子逐一讨论了一遍，看看有没有漏洞、瑕疵。讨论中，程局坐在副驾驶位置上频频扭过头来，一方面以示尊重和亲密，一方面是用一种仪式感强调内容比较重要。牛局坐在后排说，你这样扭头说话不舒服，还是坐到后面来吧。途中程局就换到后排来了，其实还有一个用意，有些内容涉及县市领导，不想让司机明白，就用耳语、手语加暗语。
正当二人用耳语、手语加暗语议事时，座驾停了下来。前面遇到了滑坡，滑坡产生的泥石掩盖了半边公路，另半边威风凛凛坐着一块大石头。牛局并不在意，冲程冈努了一下嘴，正好下去活动活动筋骨，抽根烟。
一棵烟抽完，又一棵烟抽完，见公路后面转弯处开来一辆拖拉机。牛局说，这货真他妈的肉。在转弯处那边几里地，牛局看到过这台同向行驶的拖拉机，估计抽完一棵烟他就能追上来。但抽完两棵烟他都还没追上，就很不满意了。待拖拉机开到他的跟前，他对拖拉机手做了个奇怪的手式。手掌从比肩略高的地方向下一翻，那是让他停车的意思。拖拉机手见二人穿着制服，戴着大檐帽，没明白那个手式啥意思，也不知道自己犯了哪条王法，抖抖瑟瑟停了车，抖抖瑟瑟挪步过来。一脸谦恭谄媚地笑。牛局不屑与他答话，让他的下巴在那颗醒目的肉瘤辅佐下向那块大石头努了努。这拖拉机手的确有些肉，没明白牛局的意思。还是司机耳濡目染受过熏陶，一下就明白了局座的旨意。他招呼拖拉机手与他一起来掀动那块大石头。只要让大石头打两三个滚，就滚到公路外边的坡下去了。
一旦明白了任务，显然拖拉机手敢于担当。他左手把住大石头中间下沿位置，右手把住大石头下沿中右位置。给司机留出的位置窄一些，这样司机承力就小一些。他俩嗨、嗨地试探地协调了几下合力的动作。只见拖拉机手猛地一声嗨，大石头一侧离开了地面，再用胸肌、腹肌贴住大石头一侧一起用力，大石头一侧离开地面已与另一侧呈三十度角时，终于力气用尽，滑落坠地。
牛局没好气地评论，你俩都是吃干饭的啊！
拖拉机手不甘心于他的力气被瞧不起。说：让我歇会再试试。于是旋转着肩，捶打着腰，做了几个深呼吸。与司机进行第二次挑战。可第二次比第一次效果要差。程局想亲自上阵，被牛局用手语阻止了。不急这一会。后面不是还有辆客车吗？过不了半小时就会开过来。
这一路走了十来个小时，订好酒店，他们想喝点酒解解乏，用呼机联系了一次市局领导，对方未予理睬。主要还是因为礼物非厚，初订的登门汇报工作就取消了。
第二天上午7：42，牛剑强与程冈来到会议室，一帮记者在室内室外溜达着等待会议开始。记者还有省报的，省电视台的。市里更不消说，各路记者到齐。遗憾的是这时市里还没有建电视台。
牛剑强对程冈说：“你年轻，比我有发展前途，今天你坐主席台吧”。“哪能呢？我还能连个大小王都不分了？”按惯例，过去开会，各区县参会主要领导在主席台有一个位置，其他参会人员坐在下面。牛剑强表面上是客气谦让，实际上是怕挨批评没面子。程冈心知肚明，但接受不接受都难受。接受吧，显得不谦虚，有“篡位之嫌”；不接受吧，显得不会体察上级隐情，情谊不深。
两人都有点小尴尬，但向主席台一看，小尴尬变成了中尴尬。这次会议没有牛剑强的姓名名牌，也没有P县公安局单位名牌。会议开始，市局局长主持，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有简短讲话。市局局长拿着签到册点名。全部到齐，第二遍点了三个县局局长的姓名。这三个县局局长在主席台上都没有名牌。不明就里的会议工作人员快速搬了三把椅子要摆在主席台两侧。市局局长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撤下去。
市局局长让他们三人站在主席台一侧听会。并训斥道，你们那里没立案，没破案，没判案，你们这些局长怎么当的？做官老爷啊？嗯!会议有了这么个序曲，整个会议过程显得严肃紧张。只有领导讲话的声音，先进代表发言的声音，没有通常会议常有的交头接耳的情况。
会议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市局局长最后提了几点要求：一是要深入领会好上级文件精神和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的指示精神。总的精神就是要“从严从快从重”打击一切刑事分子，尽快创造出一个有利于改革开放安全稳定的社会秩序，为经济建设提供社会环境保障。二是各区县公安局长今天散会回去后立即向党政一把手汇报，对这次“乘风百日行动”加强领导，提高到党政主要议事日程上来。三是落后的区县要尽快采取强有力措施尽快改变落后面貌。
周腾飞生活近照
作者简介：周腾飞(笔名天一)，1964年9月出生于重庆市奉节县，从军28载，至上校团政委，现就职于北京某政府机关。刊发新闻稿件、散文、诗歌、小说近2000篇（首）。获主流媒体征文奖50多次，其中：随笔《放弃射门》获《足球报》1997年度特别佳作奖、之后入选全国小学语文统编教材第十册10多年，组诗《正发育》获《中华诗世界》“首届当代前卫诗人”现代诗一等奖，《别样乡关》获第二届路遥文学散文二等奖（一等奖空缺），作品《大山斯人》获《人民日报》建国45周年报告文学征文奖，《一位工兵团长的情怀》获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建国45周年报告文学征文奖。百度可搜索到作者“周腾飞”“放弃射门”两个辞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