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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腾飞|大风刮过营盘(中篇小说)(1)(2)(3)

 河南文苑 2022-10-24 发布于河南

原创中篇小说,约51000字

大风刮过营盘(原创中篇小说)

/ 周腾飞

我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望苍天/四方云动/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

自《霸王别姬》这首歌响起来,那旋律就一直在我胸腔里鼓荡,它总爱拉着我追思30多年前那场刮过X连营盘的大风。大风在我胸中刮出了不同的下一段歌词——

我站在烈烈风中/有多少正邪善恶难容/战友们/纹丝不动/剑在手/问大道伦理何去何从……

大风雕塑出一个个戏剧般的人物:枣兴邦、老炊头、连新君、阳子玉、郭政委、田国平、程冈、林大牛、林娥儿等等。他们或随风起舞,或迎风挺立,或在风中倒下……

那是一个冬日,恍惚是1980年代初期某年的12月23日。这天的风挺邪门,像一群疯狗一般窜向936团X连的营盘,狂吠乱咬。根本不把那群青年官兵放在眼里。事后来看,这场邪门的风对X连的杀伤力,比夏天那场洪水可要厉害多了。

936团是个加强团,有好几千官兵。他们陆续在方圆八百里的奔马山区展开,构筑战略性国防工程。虽然任务貌似高大上,但实施起来就是基本靠人工挖山开洞。然后安置一些具有战略威慑力的国防宝贝。X连的任务类似于为这个工程团打前战。连队营盘选址于奔马山区西边沿的一片河滩上。连队官兵在这里驻扎带有临时性质。住房一部分是“干打垒”的泥土房,一部分是可撤开搬迁后重新组装的三合板房。从营盘的长相来说,比普通施工队的临时居所还丑。他们每天的工作是拉进奔马山中营建半永久式砖木结构营房,以供一个营的官兵居住。营房建好后,那一个营的官兵驻进来,将在附近开建国防工程c阵地。X连就将转移到奔马山区深处去,为建设d阵地的队伍另建新营房。

X连临时驻地离工地大概十来公里。为争分夺秒抢施工进度,全连每天天不亮就得吃完早饭,乘敝蓬车赶往工地,天一亮就展开施工,天黑后才收工回驻地。每天回到营盘时,多数人因累得腰酸腿疼,无法从敝蓬车上跳下来。这时,比大伙都要结实壮健的连长枣兴邦就要站在车屁股后面来搀扶一下。谁都看在眼里,连长每天从头到尾与大伙在一起劳动,若精确计算单兵工程量,他自称第二的活,也没谁好意思称第一。正因此,连长枣兴邦没说累,谁也不好意思叫声苦。

可12月23日这天,天亮了一会,才吹响了起床哨。值班排长逐个跑到各班班长床头通知,今天早饭后,暂时不忙着去工地,大家在营盘待命,不许外出。大家都很兴奋,不仅比平时多睡了一个多钟头,可能还会再休息一会。有疑似洁癖倾向的士兵连新君赶紧洗漱完,将塞在床下早该洗的脏衣服拽了出来,摁在脸盆里泡上了洗衣粉。大家每天披星戴月的节奏,又连着三周都没休息过星期天(那时候每周为六个工作日)。大家换下的脏衣服都完全没一点空去洗。有的干脆三周都没换过衣服。高强度的劳动为大家的嗅觉打了封闭,平时没觉得,此时身心一旦松弛下来,嗅觉恢复得比正常情况时还灵敏,此时大家都闻到了一堆堆脏衣服发出的浓烈的汗酸味汗臭味。连新君的举动在他们班产生了示范效应,纷纷去收拾脏衣服。几周来没换过衣服的官兵又赶紧找干净衣服要换。

连长似乎不放心,这时亲自到各班又叮嘱了一遍不要外出。并告诉大家,泡上衣服的,早饭后抓紧去洗。听到集合号跑步回来。没有泡上的,就别泡了。这个星期天给大家放假,会有时间洗衣服的。

连队洋溢着过年过节般的欢快好奇的情绪。这天早餐,因时间充裕,炊事班还加了两个菜。一个鸭蛋炒木耳。鸭蛋是连队自己养的几百只鸭生的,口感极好。另一个是公鸭炖萝卜香菇。木耳和香菇是奔马山区里的老乡送上门来卖给连队的。比农贸市场上的相对便宜些,品质也更好些。主食也有米饭和馒头两种。同时每个班的桌子上还有一小碗野猪香菇肉酱。

这个连队战斗力极强,其中重要原因之一便是它的连长指导员都极重视伙食。炊事班在他们的老班长瞿向刚带领下,也总能因地制宜落实连首长的意图,想出各种主意来搞好伙食。譬如说这个野猪香菇肉酱,就是瞿向刚带着几个兵用铁锹、菜刀围捕到的野猪做的。为此,连长假装绷着脸批评过他。说他们跑得太远了,还有危险。如果搞民意测验,炊事班班长瞿向刚受喜爱程度一定可以排在连长指导员之后列第三。

“老炊头,再来点肉酱哈,扣门!”九班长赵明清嚷嚷了一句。

“让你龟儿子一顿操完了,后面不过日子了哈?” 老炊头昵骂。这个连队的老兵总爱用粗话表达感情。有时比这口味还重。

“闭嘴!”枣连长低沉黯哑迸出两个字。

其实这个连队的老兵都特别喜欢连长假装绷着脸批评自己。多半情况下是其行为于连队建设有好处,但又游走在纪律的边缘。表扬肯定不行,但会在心里记着他们的可爱,找机会给予奖励。此时连长叫“闭嘴”,好像不是假装不高兴。食堂便安静下来。九班长赵明清用馒头将见了底的肉酱碗擦了个干干净净,惬意地吃下了那半个馒头。

与全连整体的欢快愉悦情绪不同,有几个当了7年兵的老兵,此时的情绪就有所保留,预感到了将有非同寻常的事情发生。这非同寻常的事情是好是坏不得而知。心思慎密处事谨慎的副班长7年老兵杨澄,边走出食堂边对班长牛明路说:“恐怕没有什么好事,你们没注意到连长的脸色和眼神里藏着什么吗” ?同样是7年老兵班长牛明路说:“管它个,该吃吃,该睡睡,要死脸朝天,不死又过年”。同样是7年老兵代理排长曾高德打哈哈:“老兵油子,精得像个猴子,管好你们的兵哈做好你们的事,别捅个漏子。”

去洗衣服的几个兵望了一下营区周围。在这里都生活了一年多,似乎都没有认真看过一眼,更没有去丈量一下这片土地。这里东面几里地便是方圆八百里的奔马山区。南边一条公路,简陋但却号称二级战备公路,向西边伸向县城及其远方,向东会摸爬滚打穿过整个奔马山区抵达一座古城。连队与那条公路之间有一条更简陋的连接线。

车辆进山的那个位置,名为张钳沟。中有一条溪流,两座山延伸至此,如两座山的脚趾头,又像张开的尖嘴钳。在此处模糊分开了大山与平原。那个左边的“脚趾头”向内弯了一下,弯出一个山窝子。那个山窝子里还驻扎着X连一个加强排。这个加强排是那次被洪水袭击后搬进去的。

营盘周围是奔马山区里的两条河流冲积而成的一片复杂地貌,长宽各有两三公里。中间是一片高出周围两三米的泥沙坝子。临时营房就建在泥沙坝子中间。泥沙坝子周围有如湿地的样子,湿地里面又有几亩大的小湖,或者说是水泡子。泥沙坝子与湿地之间又有许多个大小不一的水坑,那是几里外村庄群众采沙形成的。连新君邀了几个战友去最近的一个水坑洗衣服。连新君他们散漫地望去,泥沙坝子与湿地之间所有杂树、荆棘,杂草都被风抽打得左摇右晃。连简易木板房似乎都站立不稳。几位战士的衣角包括棉衣角都被掀了起来。帽子如果不用手按住,随时有可能被风刮走。需要一只手端脸盆,一只手按帽子,一只手拽衣角,手就不够用了。连新君便支使一位新兵回房子把大家的武装带取来扎在腰间。

水面结了薄冰。风咬手,水也咬手。好在脏衣服用洗衣粉泡过,在室内搓洗过。动作麻利干活粗糙的兵提着上衣衣领或裤子裤腰,摁进水里,提起来,再摁下去,反复数次。又在水里来回划拉几下,拧一把,就算洗好了。然后躲到背风处去等连新君。连新君与他们不一样,他要将衣服放在水里再反复搓洗数次。躲风的兵在等待过程中漫不经心一望。突然吃了一惊,一辆桑塔纳轿车巅巅簸簸向连队方向奔来。轿车离洗衣服的水坑越来越近,然后从水坑一侧的简易路上错身向连队营盘奔去。有个机灵的兵认出了车牌号是自己团的。车牌前面的字和符号没看清,但看清了后面三个数字是002。


哟嘿,002!是谁的车?不是团长的就是政委的。扯吧你,咱们谁见过团长政委?又不过年过节,难不成团长政委专程来“拜望”你了。那个机灵兵真说对了,这就是政委的专车,只不过车上坐的是保卫股长田国平和一位保卫干事,他们要来连队执行一项紧急而特殊的任务。要说政委专车,那还真有点来头。当时的县团级领导干部,标配是212吉普。即便是吉普,在全团也是稀罕之物。这台轿车是政委从基地机关处长转任团政委时,基地当“陪嫁”配发的。政委也从来没把它当私产,团首长团机关谁有重要公务就由谁用。

平时连长枣兴邦也是倒头就睡,睡得死沉死沉的。但昨夜接到团政治处保卫股股长田国平的电话后,他竟然失眠了。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失眠。四个月前那次洪水袭击,他都没有失眠过。此时还没有无线通讯,有线电话的质量也很差。声音断断续续吱啦吱啦的。保卫股股长说第二天见面再说。他说他放下电话后就会坐郭鹏程政委的专车往连队赶。尽管枣兴邦不到而立之年,却有着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镇定。此时他虽然并不慌乱,但用脚丫子也能想到:保卫股长连夜赶赴连队,还坐了政委的专车,总不只是安全纪律检查、军民共建之类的日常事务吧。管它呢。兵来将挡,水来土埯。

连长、副连长和值班排长都在营门口迎候。田国平股长一钻出轿车,未及还礼,就直奔连部。其实这是很失礼的。别说你一个股长,就是司令到连队也是会给连队主官还礼的,级别悬殊越大,越是会注意。

在几位连队干部小小一愣神之际,田国平已跃出好几步了,几位连队干部赶紧小跑跟上。到了连部门口,田国平对枣兴邦说:其他人暂时回避一下,政委指示只对你一个人通报这次任务。

连部由五间房组成。中间一间稍大点的为会议室。枣兴邦把保卫股长一行引到会议室,那里已经泡好几杯茶。田国平问枣兴邦会议室两边都是谁在住着。枣兴邦告诉他:东边把头的一间为自己住着,第二间原来是指导员的房间。自从指导员谢雨顺越级提升为营教导员(那时期,全军实行干部队伍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进过军事院校的和能力强一些的基层军官,得到提拔以及越级提拔的机会很多。枣兴邦也在拟提拔之列。连队多数人以为保卫股长是来宣布连长的提拔命令的呢),新的指导员还没有给我们配,现在当储藏室,放了许多杂物。西边这间住着连队司务长、文书兼通讯员、器材保管员兼测绘员。

走,去你那里谈。保卫股长让随行的一位保卫干事守在连长门前。告诫他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其他随行人员和连队干部在会议室等候。

田股长与枣连长刚开始密谈时。张钳沟那个加强排被一辆敞篷卡车拉了过来。30多人密密实实挤在那个敝蓬卡车车斗里,像一大捆葱竖在里面。手臂如葱叶向车斗外散开。

自从他们被迫搬迁后,虽然彼此工地离得并不远,却也只是个别战友偶尔能碰上一面。连队官兵全体在一起这还是第一次。真个是咫尺天涯。当他们下车时,许多战士涌上前去。彼此没人用握手这个现代通用交际方式来表达热情。有的彼此嬉笑对骂;有的你擂我一拳,我揣你一脚;有的非得抱摔一跤才过瘾。气氛热烈而喧哗。

枣连长此时愤怒至极,强摁住怒火压低音量正与田股长激烈争执。但外面的喧闹声掩盖了他们争执的具体内容。连保卫干事也只是了解这次任务的轮廓,来龙去脉也不知情。他们争执什么也听不太清楚。只听见他的顶头上司田股长的一句话:“这是郭政委的指令,要求我们无条件配合地方……”

喧闹了一阵子,一些战士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公路上。在那条通往奔马山区的简陋却重要的二级战备公路上,急驰着一个车队。到与连队这条更简陋的道路相接的丁字路口,急转弯向连队驶来。共四台不知什么牌子型号的车停在了简易操场一侧。车前车尾都没有号牌。从车鼻子到车屁股拉了一张大帆布,盖住了大半个车身。大帆布也遮挡住了车两边的窗玻璃。连队官兵谁也不知道车里有些什么神秘的东西需要如此这般遮掩。

狐疑中,最后那辆车车门露出一道缝。一位壮年男子从车里钻出来后,马上关紧车门。可这一下把帆布弄松动了。大风吹着帆布,大风吹起的沙子也狠狠地抽打帆布。帆布像是反复对车子抽打着耳光。

那位壮年男子很精干,虽然穿的是普通衣裤,可让内行一看就明白有过多年训练的经历。大风掀动他的衣摆和裤管。但他并不与风计较,径直向连部奔去。

保卫干事向室内清晰短促地迸出两个字:“到了”。

保卫股长田国平大步流星迎了出来。连长枣兴邦不紧不慢间隔两三步也跟了出来。壮年男子向田国平和枣兴邦亮了一下证件。接着先向田国平伸出右手。田国平用双手握了一下。再向枣兴邦伸来时,枣兴邦却双手叉腰,怒目圆睁,任凭大风中的沙子射进眼睛也不眨一下眼皮。

操场上,X连紧急集合起来,全体官兵以班为单位排成18路纵队。X连是个加强连,分四个排,各排四个班,另有炊事班和勤务班。队列前,站着保卫股长和连长。副连长向银曲和值班排长刘修才站到了勤务班队列之尾。如果仅从着装看,这简直是一群乌合之众。张钳沟那个排的官兵以为要去支援别的工地施工,都是穿的施工服装,戴着安全帽。连本部官兵有穿军装的,有穿施工服装的。但从整齐的队列,大风撕扯仍纹丝不动的军姿来看,倒有点威风凛凛要出征的感觉。可正因为军人笔挺挺站立纹丝不动,大风不停地吹落了一顶顶单军帽。在无神论者枣兴邦看来,这似乎也称得上是不详的玄机……

队伍集合完毕之后,要干的事情有点像是在做游戏。具体“游戏”方式就是,以编制序列,从1班到16班再到炊事班和勤务班,每个人都要依序走到那位壮年男子旁边稍作停留。

壮年男子站在第一台车驾驶位车门旁边。里面有一个重要而神秘的人。车窗玻璃内侧拉着黑色帘布。帘布上有两个枣一般大小的孔洞。能看到孔洞上有一双神秘的眼睛。这一双神秘的眼睛将甄别出连队两类不同命运的人。这百多号军人逐一来到壮年男子身边后,那双神秘的眼睛上下打量几秒钟之后,轻轻敲一下车窗玻璃。这个军人就可以去会议室等候了,后面要发生的大事与他关系不大。如果被那双神秘的眼睛打量后较重地敲了三下车窗玻璃,就得再停留一会,等候那双神秘的眼睛再仔细辨认,如果再较重地敲三下车窗玻璃,那么这个人就上车,将去一个神秘的地方。


先上车去的是连新君和另两位与他常在一起洗衣服的战友。连新君的军帽被大风吹落向远处跑去。连新君刚要跑步去追,被壮年男子一把抓住,推进了车里。之后一位班长和他手下两个兵也上了车,他们三人曾在去年那场洪水中救助过附近的一位孤老和他的孙女。“游戏”快结束的时候,才算进入了高潮。炊事班和勤务班的多数人,分别被敲了六下车窗玻璃。他们将一起神秘地离开连队。副连长也被敲了六下车窗玻璃。壮年男子显然对他客气一点,对他做了个“请上车”的手势。

向银曲并不知道上车意味着什么,心情很平静。枣兴邦却两个箭步冲过来。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往后一拖说,你回来。

壮年男子下意识地按了按腰间那个硬梆梆的东西。只有知道这次任务的几个人才知道那个硬梆梆的东西可能是个什么东西。

枣兴邦用很低但很锐利的声音说:“你要敢掏家伙,我把你脑袋当西瓜砸碎”。

一看这架式,保卫干事也按着腰间那个硬梆梆的东西插在了他俩中间。

田国平不紧不慢走过来,对着壮年男子摆了一下头。

壮年男子意犹未尽上车去了。四台车逆风而来,顺风而去。带走了连队15人。

向银曲觉得枣兴邦这声音,这动作,都太粗暴蛮横了,在这么多部下面前故意把他的脸面狠狠摔破在了地上。就冲他怒吼道:“枣兴邦,你当个鸡巴连长有什么了不起,太欺负人了!看我不顺眼有本事今年让我转业,老子还不想干了呢!”

田国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长脾气了哈,长本事没有啊?”

此时,社会上也正猛烈地刮一场“严打”的大风。那场大风是从正义山上刮来的,旨在剿灭“文革”以来的狼虫虎豹残渣余孽与改革开放初期浑水摸鱼的犯罪分子,恢复良好社会秩序。可是风吹着风风挤着风风推搡着风,就把若干一小股一小股的风推出了预定的风道,窜向一些从来不招惹狂风的地方。一些本来用来防风沙的树也被无辜吹折。更多无辜的树叶在本应该生长的春夏季节飘零。那场风那一天的风三十多年来一直刮得我心魂疼痛。于是写了一首人在风中》的诗——

我活了大半辈子

终于弄明白

波浪的高度

是由风决定的

波浪的有无

是由水决定的

树叶飘落的速度

是由风决定的

树叶的生长

却是由树决定的

我不明白的是

风是由气流决定的

而风声到底是由谁决定的

风起云涌决定了许多人的命运

而许多“风云人物”

在青萍之末

是怎样捕捉到了风声

经田国平旁敲侧击一怼,向银曲也觉得自己渲泻情绪过度了,场合也不对。味道更不对的是今天这样的大场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枣连长懒得跟他计较,他去寻找连新君那顶被风吹远的军帽去了。向银曲知道,枣兴邦曾因为一顶军帽而被关禁闭,曾因为一顶军帽而受到严重警告处分,也曾因为一顶军帽峰回路转从此向人生高峰攀登而去,几年后就当上了连长。自己比他年龄还稍大,他是连长且还要提升,自己是副连长好像却在部队走到了天尽头。细想想还是有水平的差异,格局的高低。自己今天这么失态,无非还是因为不久前的一次小过节。

因为这个连队组建之初的异常繁忙,自己和连队所有干部骨干一样,从连队组建后就一直没有休过探亲假。前不久趁着连队初步安定下来,就回老家休了探亲假。休假前一直在连队忙碌,没空哪怕去县城买点礼物。就从司务长那里拿了几包香菇、木耳、核桃等本地山货。也没几个钱,他枣兴邦就当个事来收拾我。自己作为分管后勤工作的副连长,拿这么点东西算个呢。

因为自己第二天探亲要离开连队,枣兴邦立即无缝接管后勤。去司务长那里比对现金、帐目与实物。他为我拿的东西交了钱,开了收据交给我说:“这算是我给老人的一点心意”。当时自己觉得受到了侮辱,可又无理可讲。

枣兴邦见我窘得红了脸,就给我分析。有的连队没有战斗力,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伙食搞不好。伙食搞不好,原因也简单。就是连队干部爱多吃点拿点,有的没工作的家属来部队探亲,一住半年,吃的全是官兵们嘴里的食。既然连长指导员带了头。排长、老兵的老婆来队,自然也会去拿点要点,你好意思批评人家吗?这类连队的司务长、给养员就会用连队伙食费买的东西到营领导、团机关干部家里拉关系,再在帐上做点手脚,如此一折腾,可能三分之一的伙食费就跑冒滴漏了。这样的连队怎么能把伙食搞好?施工连队是干重体力活的,伙食搞不好,你让大家出大力下蛮力硬拼苦干,他们即便是有那个觉悟也没那么大力气啊!

你还别说,我先后去过三个后进连队,都是一年翻身。你说我一个大老粗,有多大本事啊?除了舍得一身蛮力,很大程度上就是靠抓伙食抓出了人心抓出了战斗力。

他枣兴邦要是到此为止的话,我向银曲还是心服口服的。也多次听别的连队说起过:“老连长在我们连的时候其中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伙食好,他一到来第一件事就是抓伙食,让每一个子儿都吃到战士们肚子里去,他自己经常讲:'我一连之长不占一点便宜,别的人想多吃多占一点门都没有。多吃多占那是喝兵血吃兵肉’。司务长、给养员经手的钱、物、帐,他总是经常过问比对,有一点猫腻就会受到他严厉处理”。

他枣兴邦又找到机会轻车熟路故伎重演了一回,在全连军人大会上红着个猴屁股脸、瞪着双牛眼睛骂道:“奶奶的,这是喝兵血、吃兵肉”。至于嘛?拿了几包土特产,就喝兵血、吃兵肉了?何况还补交了钱款。得理不饶人啊!虽然没点我向银曲的名,哪个不知道骂的是谁呢?他这是要镇住我而后镇住全连嘛。

没等枣兴邦寻找军帽回来,保卫股长田国平冷淡地向向银曲打了个招呼就钻进车里远去了。

向银曲细细回味了一下刚刚发生的情景。枣兴邦对那个壮年男子说:“要把他脑袋像西瓜一样砸碎”。枣兴邦这个人虽然嫉恶如仇,刚勇强悍,多数时候还是讲道理有分寸的。何以想把人家的脑袋当西瓜一样砸。莫不是有什么神秘的缘由吧?

作者简介:周腾飞(笔名天下归一、七斗半),1964年9月出生于重庆市奉节县,从军28载,至上校团政委,现就职于北京某政府机关,刊发新闻稿件、散文、诗歌、小说近2000篇(首)。获媒体征文奖50多次,其中:随笔《放弃射门》获《足球报》1997年度唯一特别佳作奖、之后入选全国小学语文统编教材第十册10多年,组诗《正发育》获得《中华诗世界》“首届当代前卫诗人”现代诗一等奖,《别样乡关》获第二届路遥文学散文二等奖(一等奖空缺),作品《大山斯人》获《人民日报》建国45周年报告文学征文奖,《一位工兵团长的情怀》获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建国45周年报告文学征文奖。百度可搜索到作者“周腾飞”“放弃射门”两个辞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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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进大山与我的身体》||周腾飞

《月光喜欢弹我的脑门》||周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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