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赣鄱专栏 | 郭舒:天平两端(下)

 香落尘外 2020-08-30
 

【赣鄱专栏】


主编:胡柏涛

执行主编:徐和生/宁宏翎/王智林/朱爱华/胡迎春/柳依依

特约摄影:汪填金

文:郭舒 / 图:堆糖


   

离绿川小区越来越近,激动的心情无法表达。八年不见,不知道他们一切可好?儿子现在多高?帅不帅?是胖是瘦?学习成绩好不好?他是否还记得我?他爷爷奶奶的身体是否安康?陆一航这次联系我来上海看儿子,不知他什么想法。
   还有2000米,1000米,500米,200米,100米,50米。到了,到了。透过车窗,我望见了陆一航,还有,我朝思暮想的儿。多年未见,我仍然一眼就认得出他——瘦瘦的身子,宽宽的额头,高高的鼻梁,眼睛似我,眉毛像陆一航。我摇下车窗,他们也看见了我。
   将车停好,我迫不及待下车朝他们走去。
   “陆源,喊妈妈。”陆一航对儿子陆源说道。陆源瞭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我走近他,情不自禁将他拥入怀中,百感交集,眼泪掉了下来。
   陆源好像与我有种无形的距离感,他未给我任何的回应。我心里难受至极,但我能理解。多年未见,他需要时间。
   陆一航,曾经与我相爱过的男人,时隔多年,再重逢,不见初时的美好。简单寒暄几句,陆一航说:“我们先回家吧。爸爸妈妈在家等着你。”他的话语,不再锋利,没有挖苦,还带着些许的温度。
   我们向前走去,我试探着牵陆源的手,他任由我牵着,并渐渐向我靠近,这让我难过的心情多少得到些许安慰。他们一个依在我的左边,一个紧靠我的右边,这么温馨的画面让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到了五楼,还没来得及按门铃,门已打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来了,快进来。”是陆一航妈妈的声音。这声音里,藏着无法压抑的喜悦。
   在踏进门的那一刻,我纠结了。我该用什么称呼去喊这两位昔日真心疼过我的老人?
   “叔叔,阿姨。”犹豫片刻,只能是这个称呼了。空气顿时凝结,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一个称呼,见证了我与他们之间的关系。
   “先进来坐。开了这么长时间的车,累了吧。”陆一航爸爸的话,打破了这难堪的沉默。
   我挤出一丝笑容,说不累。
   走进屋子里,我顺势扫了一眼,一切都不再是从前的样子。我和陆一航在这栋房子里,曾经做过短暂的美梦。如今,梦已破碎,留下的是零散的旧回忆。
   陆一航说:“这栋房子一直都在出租,一个月前才搬回来的。很多东西还没有来得及整理好。墙也没有来得及重新刷一遍。”
   我微微点了点头,牵着儿子的手,坐下。儿子紧紧靠着我,我不由地心里一暖。
   陆一航的爸爸在我对面坐下。他戴着一副老花眼镜,脸上和额头,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曾经魁梧的身材,如今只剩下皮包骨。他,是真的老了。

“来,渴了吧,先喝点水。”陆一航的妈妈,给我泡了杯红枣冰糖水,她还记得我喜欢的味道,这让我有些承受不起。
   “谢谢。”我接过杯子,感激地向她望去。曾经的黑头已爬满了银丝。“阿姨,您也坐。”我对她说。
   “哎。好。”她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刚坐下,又起身,说道,“你饿了吧,我去做饭。”
   “我帮你。”我起身道,陆源也跟着站了起来。
   “不用不用,你坐。我和你爸……哎,不是,不是,”她摆摆手,接着说,“我和老头子上午将所有的菜都洗好了,鸡汤早就炖好了,鱼虾和红烧肉也烧好了,就等着你来,再炒两个蔬菜。”说完,她向厨房走去。看着她蹒跚的步伐,我心里酸酸的。
   “你这些年,还好吗?”陆一航爸爸的声音,低沉、苍老,里面有试探、有关心。
   “还好。”我轻轻答道,“你们呢?”
   他叹息一声,道:“我们,也就这样了。”
   接下来聊了些家常,我们都在尽量避免某些敏感的话题,但每个人心里都有未知而想知的答案。
   我侧过身问陆源:“你的学习成绩如何?”
   “一般。”他低着头轻声说。
   “他,头脑是聪明,就是对学习无所谓。”陆一航的爸爸说。
   我接着问陆源:“你平时,喜欢看什么书?”
   陆源答:“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书。有什么书就看什么书。”
   “那你可有特别的兴趣爱好?”我紧接着问。
   “也没有。”陆源的回答,让我听得心痛极了。做为母亲,我生他,没有养他育他,这是用什么也无法弥补的原罪。我紧紧握住他的手,心中像有一根刺,刺得我生生地痛。
   与此同时,陆一航的爸爸又重重地叹了一声。这一声叹,似一颗沉重的石头压在我的心上,让我更加难受。
   约莫半刻钟,陆一航的妈妈腰系围裙,从厨房走到客厅一直走到我的面前说:“菜好了,先吃饭吧。”
   陆一航的爸爸跟着重复说:“先吃饭。”
   两位老人一前一后去了厨房,我放开儿子的手,起身走向厨房想去帮忙端菜,陆一航一把拉住我说:“厨房有油烟,你别进去。”
   我怔在那里,心中五味杂陈。跟着陆一航的那几年,我从未进过厨房,似一位大小姐享受着他一家人对我的疼爱,那些年,我是幸福的,为什么幸福那么短暂?
   餐桌上,陆一航坐在我的左边,陆源坐在我的右边,陆一航的爸妈坐在我的正对面。此情此景,我有那么几秒钟的恍惚:好似一切回到从前,这中间相隔的八年都不复存在,我们还是一家人。
   “这红烧鱼,是你最喜欢吃的,来。”陆一航的妈妈,将最嫩的那块鱼肚夹到我的碗里。看着眼前善良的老人,我再也无法坦然地去享受这份好,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哽在那里,难受极了。
   当我走过千山万水,知道什么是生活和人生,懂得了感恩和珍惜,我却不能回报他们曾经对我的好,这让我深感人生的悲凉。在这其中,留下的是日出时的期盼,日落后的伤感。洗尽铅华的美,总在历经百转千回沧海桑田以后。往事不堪回首,世事早已面目全非,一切的一切,只怪缘份太浅薄,只怨命运太弄人,更叹年轻不懂尘世事。
   

 六
   

饭后,我们大家坐在客厅,家长里短地聊着,貌似尽享天伦之乐。事实上,我们各怀心事。我在思索,如果他们问起我的情况,我应该如何回答他们,才是最合适的。
   “你父母,还好吗?”陆一航的爸爸问道。
   “还好。”我答。
   “你爸爸人瘦,筋骨好,想必身体不会差。”陆一航爸爸说。
   “是。”我点点头。
   陆一航的妈妈终于按捺不住内心所想,她小心翼翼地问:“你现在,什么情况?结婚了吗?”
   “我……”我欲言又止,看了看紧紧依我而坐的陆源,他天真无邪的脸上,有着不易觉察的伤痕,再看看对面日渐苍老的两位老人,我怎忍心说自己已婚?
   我望向陆一航,他立刻接话:“我们出去走走。”
   我们起身,开门,下楼。
   来到下南路茶馆,我们相对而坐,点了一壶铁观音。
   “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陆一航问我。
   “最难的日子,过去了。现在还行。你呢?”
   “我现在在一家房地产公司上班。”他说,“这些年,在婚姻中来来回回,我真的很累。在上海这个地方打拼,真的不容易,虽然有房,但并不代表站稳了脚跟。第二次的婚姻是一时之气,我不否认。第三次的婚姻,我是有想法的。那时的政策,娶个上海城里的女人,八年后我的户口可以迁入上海,孩子的户口会随之迁进。孩子渐渐大了,没有本地户口在上海读书是个大问题,那些民办学校,教学质量可想而知,将孩子送进去也只是混日子,高考还得回到户口所在地。上海就这情况,地区差异没办法。”说着,他抽出一支烟,点燃,缓缓送到嘴边,深深吸一口,吐出浓浓的愁绪。
   我没有接话,静静听着。
   “再婚家庭的关系,好复杂。她有她的儿子,我有我的儿子,想真正交心,不容易。加上我父母和她之间的矛盾。”他深深叹气一声,继续说道:“纯子,这里我有必要对你说明一件事——这些年,我父母多次提出让你和孩子相见,是我阻止了。如今想想,我真的很后悔。我不应该对你有怨恨,更不应该一次次无谓地较劲与你越走越远。”
   听着这段肺腑之言,我竟然无言以对。假如,时光可以倒流,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离婚。但是,我们已经离婚多年了。
   他见我不语,问:“你现在什么情况?”
   “我……结婚了。对方有一个女儿。”我说。
   “你就这么心甘情愿给别人养女儿?”
   “我不愿错过一个对我真心好的男人。”我由衷地说着。
   “他对你好,我对你不好?”
   我不想说他的好是曾经,我更不想说他的好经不住任何事情的考验,我沉默着。
   陆一航突然伸过双手抓住我的双手说道:“纯子,我们重新开始,好吗?给我一个机会好好去补偿你。我们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好吗?”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我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期待,还有闪闪的泪花。
   我的眼睛不由地也潮湿起来。
   “陆一航,你别这样。”我将手从他的手里抽脱出来。看着杯中的热气,袅袅摇曳,心里却是一阵阵凉意掠过。早知如此,何必等到现在说这些呢?
   他稍稍一怔,满目忧伤地说道:“你以前从来不连名带姓喊我的。”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之前你从来不会当着我的面抽烟。”
   “我可以为你戒烟。”
   我轻叹一声。
   “纯子,我和儿子,还有我父母,都想着你可以回来。”他再次强调他的意思。
   对于孩子来说,我和陆一航如果可以破镜重圆当然是最好的结局。但是,与此同时,我会伤害另外一个男人和一个孩子。站在天平的两端,我无法很坦然地对谁说出一个“不”字。
   “有的人,一转身就是一辈子。”我艰难地说出这句话,想到陆源,心都碎了。
   “你就这么狠心,置自己的儿子于不管不顾之中吗?”陆一航的声音,比刚刚高了一个节拍。
   “我不是不顾,而是不能。”我痛苦地说。
   “我现在给了你选择,是你不想。”
   “我不能辜负一个爱我与我相依为命的男人。”
   “你不想辜负别的男人,你就忍心抛弃自己的儿子?”陆一航说着,声音开始有些哽咽。
   “陆一航,你这么说是不是太过分了?我们分开这些年,你经历了两次婚姻,你认为我必须站在原地等你?你我心里都清楚,我们无法再回到过去。八年的光阴,你我不曾在彼此的世界中来过,你有你的,我有我的。”
   陆一航定定地看着我。我与他目光对接,再也碰撞不出任何的火花,有的,是无声的叹息和酸痛。
   “你后来两段婚姻的失败,我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我知道你不容易。一航,这些年,过得辛苦的,并非只有你一人。其中的辛酸,也并非只有你知道。我和他人的孩子相处,过得也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伤了孩子敏感的心。”我说着,眼泪不由地掉下来。

“纯子,对不起……”
   “没有谁对不起谁,这是我们当初的选择。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让儿子跟着我生活。这样,对你日后的婚姻,或许有所帮助。”
   “这不可能!”陆一航咆哮的声音在空气中荡漾出一道白光,那是时光隔断的河流,我们无法跨越,更无法填补。
   这时,我的手机响起,一看是家里的座机。
   “妈,你什么时候回家?”是许安婷的声音。
   “我……晚上回家。”
   “妈妈,我爱你。”说完这句话,她将电话迅速挂断,我愣在那里。这些年她从不曾对我说过这么肉麻的话,今天是第一次说,我听得心里酸酸的。许安婷是个内心特别细腻敏感的孩子,我的每一个眼神和表情,她都能够很准确地捕捉到。在她面前,我从来不敢轻易有情绪,否则,她会紧张,会追问。
   “你,今天就回家?”陆一航问。
   “是。”
   “你不陪陪儿子?”
   我看看时间,已是下午一点半。“下午我陪儿子。”
   “一定要走吗?”陆一航的语气,开始缓和下来,我听得出他在极力压制某些情感的爆发。
   “我必须走!事已至此,我别无选择。我在这里住一晚两晚三四晚,不能改变事实。但是,在他的心中,可能会留下一道模糊的不确定的痕迹。”
   “真的不能回头吗?”
   “不能!如果现在我是一个人,我会考虑。”我坚定地说着,只有我自己心里知道,这份坚定是用什么撑起来的。
   “为什么?”陆一航低沉而痛苦地问道。
   “陆一航,有的事情我本来不想说,既然你这么问,我现在告诉你为什么——在生活中,他没有亏待过我;在婚姻中,他没有背叛过我;在感情上,他付出的是真情。我和他之间不是没有过矛盾和误会,但是他从来不曾放弃过我,他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爱我。陆一航,请你告诉我,我有什么理由和借口放弃这样的男人?
   而你,我们之间出现了矛盾和裂痕,你是怎么处理的?离婚时,所有的财产都给了你,我身无分文,你可曾想过我用什么去生活?我一个人在外飘荡那些年,你可曾关心过?我们离婚半年,你就结婚,你可曾想过我们之间的感情?为了不让我见儿子,你不接我电话不回我短信?这种种,你能说你是真的爱我?
   我们离婚,双方有负责,不是一个人的错。离婚后,不是没有机会复婚,是你自己一次一次放弃了。那时候,你可曾想过我的处境,你可曾想过儿子的未来?
   你恨我,却想着我可以不计前嫌与你重归于好,回头想想,你觉得合适吗?你现在找我,说儿子想见我,我二话不说,来了。陆一航,人心都是肉长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同样道理,我为谁留,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日积月累的感情堆积的结果。”
   坐在对面的陆一航,听我说完这段话,他呆呆地看着我,没有言语。
   我不想去猜测他在想些什么,我想到的是儿子陆源,接下来我该如何去面对他。
   走出茶室,天空阴沉,心中的愁绪无法散开。
   


   

这次来,不想过分铺张,但也不能空手。给二老各买了一双鞋子,他们乐呵呵地试穿,说喜欢,大小正合适。怎么能不合适呢?他们的尺寸我早已熟知。

不知陆源的衣着尺寸,给他买了文具用品、书和书包,他非常开心。
   “大家都有,怎唯独没有我的呢?”陆一航笑着问。我浅浅一笑,没有作答。当时也想过,是否要给陆一航带份礼物,种种考虑下来,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下午,我们坐在家里闲聊着,聊以前的邻居种种趣事,聊上海的时局。
   陆一航偶尔笑笑,偶尔附和。他基本没有说什么。
   陆源阅读着我给他买的《青桐葵花》,断断续续地说着:“青铜是个哑巴?太可惜了。‘嘎鱼’,哈哈哈,这名字真是有意思。葵花真上进,我要向她学习……”
   夕阳西下,陆一航的妈妈系上围裙去做饭,我起身要去帮忙,她说:“不用不用,你陪着孩子。”最后,我还是系上围裙进了厨房。之前,我习惯性享受她的好,如今,我还能心安理得接受她的好吗?
   一航让他妈妈将围裙解下来,他系在身上,和我一起在厨房忙着。二老在客厅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陆源在看书……假如一切如初,这将是多么美好的一幅画面。岁月弹指间,八年的光阴已逝,各自的生活早已是两条平行线,美好的画面形同镜中花水中月。
   晚饭后,天色渐黑,我陪他们小聊片刻后,起身告别。大家都保持沉默,陆源默不作声。我站在那里,进退两难。
   良久,陆一航的爸爸终于发话:“有空,常来。就当这里是你的娘家。”
   “嗯。”我点点头哽咽着。
   陆源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我的心开始剧烈地痛起来。此时此刻,我不敢靠近他,我怕一靠近,自己的脚步再也无法抬起来。我别过脸,朝门口走去。他们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陆源倏然跑过来,将我拦腰抱住。
   “妈妈……”
   这一声妈妈,喊得我肝肠寸断,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比分娩更痛的痛。
   “妈妈,我爱你。我需要你。我不想你离开我。”陆源说着,簌簌地流着泪。
   我伸出双手,紧紧地将他搂在怀中,泪如泉涌。
   “儿子,妈妈也爱你。”
   “妈妈,如果你真爱我,请为我留下来,好吗?”陆源的泪水不断往外涌着,我的心不禁一阵颤抖。此情此景,我怎忍心说一个“不”字?
   晚上九点,我带着陆源躺上床。他将头枕在我的手臂上,一只手环住我的脖子,这种感觉,心醉又心碎。看着窗外淡淡的月色,心中百感交集。多少年,这是我所渴望的温暖。如今,这份温暖就在怀中,我却是如此感伤。

“妈妈,有其他的孩子称你为‘妈妈’吗?”陆源轻声地问。
   “儿子,你永远是妈妈心中最爱的人。”我顾左右而言。
   “妈妈,我称呼过其他两个女人为妈妈,但是我知道,你才是我真正的妈妈。”他左一声“妈妈”,右一声“妈妈”,我心里一片柔软。
   “你喜欢她们吗?”我问。
   “不知道。”
   “这话怎么讲?”
   “我也说不上。有一个妈妈带了一个哥哥来,那位哥哥常常欺负我。他们常常和爷爷奶奶吵架。”
   我心疼地摸着他的脸颊说:“儿子,每一个人活着,都不容易。我们尽量记住别人好的一面。”
   陆源点了点头,将他的脸紧紧贴在我的脸上。我心里顿时被温暖装满。
   “你对小时候的事情有印象吗?”
   “记得一些些。我记得有一次,你牵着我的手去外婆家。外婆当时正在院子里面晒被子。我还记得,外婆给我买了好多爽歪歪。”我和儿子,在新时光和旧时光中来回穿梭,我感受到一种无与伦比的幸福感。
    夜,越来越黑。看着熟睡的儿子的脸庞,我纵有万般不舍,也无法不纠结。去留一念之中,我能留下来吗?儿子在我心目中的位置,任何人都无可替代,为了他,我愿意付出生命。但是,我怎能辜负许柯?我又怎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和陆一航重归于好?
  “叮咚”一声响,我伸手摸到手机,是许柯发来的消息:“纯子……”
   许柯的一声呼唤,让我心乱如麻。再看看身边熟睡的陆源,我左右为难。如果今夜我留下来,许柯会怎么想?我在这里过夜,不是不可以,但是能改变什么?今天不走,明天呢?后天呢?我该怎么办?
   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一直流到心里面。思虑再三,我将儿子环着我脖子的手轻轻拿开,给他盖好被子,在他额头吻了吻。悄悄起身找来三张纸——
   叔叔、阿姨: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假如时光可以倒流,我不会选择离开。保重身体。祝安康!
  

 一航:
   人非草木,无法任由来去。八年的光阴改变了太多,你我早已不是最初的那个自己。我对你,唯有祝福!

儿子,妈妈以后常来看你……

推开那扇门,我泪流满面。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
   下楼,收到陆一航发来的消息:纯子,这些年以来,不让你与儿子相见,是我的错。在此,我郑重地向你道一声“对不起”。我这一生,最大的错就是当初不应该与你离婚。你说让儿子跟着你,这不现实。儿子是我父母心头的肉,他俩是不会舍得的。如果你那边方便的话,在寒假暑假之际,你可以带儿子去小住。这样,也算是弥补这些年他所缺失的母爱。夜深了,开车小心。到了,给我发个消息,让我放心。
   我抬头朝五楼望去,一航从窗台探出来的脸在月色的照映下,明亮,寂寞。曾经与他共度的时光,在脑海中闪过,短暂的美好,已成为今天的遗憾。属于我和一航的锦瑟年华已渐渐远去,我们没有更多的时间去肆无忌惮地挥霍,只愿彼此安好。
   我扭过头向前走去,才发现自己的泪水又一次涌出。
   启动车,车子在黑夜的眼睛里,像个幽灵,缓缓向前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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