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8月13日，开锁师马小涛接到一个电话。 对方称自己是消防员，救援车现在被水淹了，门开不了，需要帮忙开锁。 按行规，在动身之前，开锁师需要先进行报价，看客户能否接受，再决定是否动身。 但由于对方催得急，马小涛就没顾那么多，直接驱车赶去。 经过几个小时折腾，事情也算顺利解决。 马小涛说：“按行情，这是收四五百的，但你们也不容易，就收300吧。” 此话一出，麻烦就来了。 旁边有群众用手机拍下一段视频： “那个开锁的，开锁的，你公司叫什么？” “七个五。” “行，七个五，开锁居然收子弟兵的钱，我马上叫你火火火！”  如这位拍客所料，马小涛确实火了，不仅成功登上热搜，还引爆了数万人的愤怒。 “发灾难财，我看不起。”   “还他妈和消防要钱？还漫天要价？真是又蠢又坏。”  更有“爱心人士”说：“为什么不衡量下，究竟钱重要，还是无偿为消防员提供开锁重要？”  打开新闻，下面几乎清一色的愤怒，以及清一色的指责和说教。 迫于这愤怒的民意，开锁师被监管局罚款5000元，被七个五开锁公司处以“顶格处罚”。  而马小涛为泄民愤，不仅主动将300元退给还消防员，还写了一封致歉书： 日后，我免费给抗灾救灾车辆提供开锁服务， 日后，我免费给受灾群众提供开锁服务。 日后，我免费给60岁以上老人提供开锁服务。 ······  可民愤从来都是这样，一旦上来，哪有那么好熄灭。 马小涛说：“现在，我手机每天都有200多个未接电话，全是骂······我已几天几夜都睡不着觉。”  而马小涛的美团店铺，也已被群众恶意刷至2分。 那马小涛到底冤不冤吗？ 冤，十足的冤，打掉牙还只能往肚子里咽的那种。 我梳理了下，众人之所以愤怒，无非这两种原因。 一个是指责马小涛坐地起价，发灾难财。 可打开七个五开锁公司的美团店铺，价格就已列出来： 汽车价值十万以内，100元一次； 汽车价值二十万以内，200元一次。 如果你觉得这公司有点坑，那再看看广州附近的开锁价格。 “普通汽车开锁，200元一次。” “十万以内车型，260元一次。” 可救援车是什么车型？ 马小涛说：“是一辆丰田越野车，开锁难度相当大。并且，车已经陷进去一半，情况很危险，我一不小心，连人带车都会翻进去。” 再加上开锁地址是郊外，来回油费都大几十。 你说，这要300算坐地起价吗？ 真算良心价了。 另一种民愤：这是消防员！是人民子弟兵！这你也好意思伸手要钱？ 要我说，这怎么不好意思要钱？！ 消防车加油要不要钱？ 警察吃早餐要不要钱？ 兵哥哥坐车要不要买票？ 要，都要，那又凭什么要求一开锁师傅，必须做无偿服务？ 对此，我倒是想质问那个拍客，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群众——你道德境界如此崇高，为什么就不帮消防员出这300元呢？ 说到底，所谓“民愤”，不过就是一场追逐道德优越感的游戏罢了。 这么一说，我似乎有点离经叛道的味道。 因为在国人眼里，民意从来都是个褒义词。 它是人心所向。 它还似乎裹藏了与正义有关的东西：道义、伦理、道德。 可是，当你跳出那个群体，以理性、客观来分析是非时。 你会发现，民意，未必就是真相，更非真理。 大约在2500年前，雅典有个哲学家，叫苏格拉底。 他因为主张无神论和言论自由，而被捕入狱。 但众所周知，雅典是法制，遵循民主，若要判某人有罪，必须要经过群众的集体投票。 依我们理解，苏格拉底是先知，是在捍卫真理，大家肯定维护。 然而，雅典城邦的民意却是：苏格拉底在误导青年！杀了他！杀了他！ 这时，民意不再是道义。 相反，人心所向，是愚昧，是偏见，是嗜暴，是以道义之手，犯下众人所看不见的罪行。 不过，雅典城邦的公民肯定不认同这句话。 他们觉得自己才是正义。 最终，苏格拉底被公投致死。 如果你觉得2500年前的事太远，算不得数，那就说说去年“网红saya疑似殴打孕妇”事件。 约一年前，微博突然跳出一个新闻：网红saya疑似殴打孕妇。 这年头，“网红”是个自带被骂属性的词，而孕妇又是天然的弱者。 两者碰在一起，呵，管它三七二十一，管这真相究竟是谁打谁，直接拿网红开刀——这就是当时的民意。 网红saya立刻被人肉曝光。 送花圈，送冥币，电话骚扰，甚至还有群“英雄好汉”，相约开车直堵saya家门口。 如此惩戒，网友们一阵欢呼：活该！网红作死！ 半个月后，事件出现反转。 一些网友经过理性分析后，对孕妇的说辞提出质疑。 事发第二天，孕妇就发长文微博：医生已下达多张病危通知书，我下体流血不止，现在又加一项高风险流产征兆。 借用知乎学医网友的一句话：病危通知书什么概念呢？签这玩意，人基本就躺ICU，跟死神打着交道。 难不成，孕妇还能一边躺ICU抢救，一边深夜编辑长文，以备第二天发微博？ 再说，如果孕妇控诉属实，面对网友质疑，为什么不将病危通知书公诸于众？ 控诉文中，孕妇说“下体血流不止”。 然而，她晒出病例记录却是“情绪激动，宫缩频繁”，而未见“出血”二字。 而孕妇晒出的检查单就更是猫腻重重。 她居然把“阴道出血”前面两个字打上了马赛克。 另一个更讽刺的是，孕妇表示：saya母女凶神恶煞，当着自己老公的面，把自己打得浑身红肿，下体流血。 请问，这老公得有多无能，才能眼睁睁看着怀孕8月的妻子，被打成重伤而不出手？ 而行政处罚书也只写着“相互推搡、踢打对方，并很快被群众劝开”，而非暴力殴打。 伤势描述也只是说：孕妇左小腿轻微磕碰，saya左腿和颈部轻微擦伤。 这跟孕妇的单方面控诉，完全相差十万八千里啊。 而面对众多质疑，孕妇非但没有给出解释，而是选择了“关闭评论”。 很显然，孕妇在说谎！ 随后，网红saya的爷爷，却因为受“愤怒民意”的打击，而猝然离世。 这时，民意之愤怒，开始调转枪口了。 之前指向是网红，现在指向是孕妇。 众人指责不断，恶语不息。 而网红saya又魔幻般的，成了大家施予同情的对象。 坦白说，这场闹剧截至现在，真相依然没有彻底大白。 但群众似乎也不在乎真相。
于是，saya爷爷倒在了这种攻击之下。 这肯定没人担责。 而这恰是“愤怒民意”的诱惑所在——法不责众！ 在群体愤怒中，我不再是我，而是一个符号，一个数字，一个不用思考，也无需负责的棍子。 大家吐唾沫，我就跟着吐。 你们送花圈，我就跟着击掌叫好！ 反正群体千千万万，就算错了，你能怪得过来吗你？ 对此，《胜利即正义》里有句台词说得好： “真正的恶魔，正是无限膨胀的民意，是坚信自己是善人，是对落入阴沟的肮脏野狗，进行群殴的善良市民。” 民意之恶，马小涛不是第一个受害者，也不会最后一个。 看吧，这事过后，新闻随便蹦出“某某疑似出轨”、“某某收人民子弟兵的钱”等字眼，集体谴责就冒出来了。 一个带一个，一群煽动另一群，所谓无限膨胀的民愤，由此形成。 当然，这也不是说一切民意都是坏的。 只是在加入队伍之前，你必须要问自己：我看到了事情的全部真相吗？ 正如马小涛要价300是否合理？ 孕妇指责saya的片面之词，究竟能不能站得住脚？ 看不见真相，就选择沉默。 看见了真相，也请你继续保持独立思考：我究竟是在捍卫正义，还是在享受投石头时，所产生的道德优越感？ 西谚有云：通往地狱之路，往往都由善意的石头铺成。 这些“善意”不是别的，就是随波逐流的指责，是不经思考的正义，是借民愤之手，满足自我的劣根性——道德优越感。 所以，我们还是少扔些石头比较妥当。 为战胜自我的劣根性。 也为下一个马小涛，下一个地狱之路，少一些形成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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