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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同志二三事  小时候第一次听说王莽这个名字，是从我大姐嘴里。那天她大概穷极无聊，说我给你背诵一首唐诗吧，我刚刚读到的，问我要不要听？我问是讲什么的，她说是教你将来进入社会后怎么认识人。我当然要听了，于是她就背了出来—— 赠君一法决狐疑， 不用钻龟与祝蓍。 试玉要烧三日满， 辨材须待七年期。 周公恐惧流言日， 王莽谦恭未篡时。 向使当初身便死， 一生真伪复谁知？ 我好崇拜我大姐啊，这么深奥的诗张嘴就背出来。我跟陶老师不一样，他是好读书，不求甚解，我是好读书，也好求甚解。这个毛病伴随了我整个的青春期，人见人烦，后来我自己也烦了。好在青春一晃而过，我也不求甚解了。 我问我大姐：钻龟与祝蓍是什么东东？ 我大姐说：不知道。 我问我大姐：周公是什么人？ 我大姐说：不知道。 我问我大姐：王莽是什么人？ 我大姐说：不知道。 我说大姐你是被捕的地下党啊一口三个不知道？ 崇拜立时打了一个大大的折扣。 我开始去图书馆找王莽，当然也寻找对这首诗的解释——那时还没有电脑。很快找到了，都是一面倒的骂王莽。 渐长，读的书越来越多越来越杂，就觉得王同志其实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儿。王同志是西汉末年新朝的建立者，可惜命短，15年就崩溃了，王同志也丢了性命。 一个朝代越短，它在历史书里的样子就越难看。因为它来不及为自己修史，来不及粉饰自己，反而是它的敌人来为它修史，哪儿会有好话？ 王同志是邯郸人，是我们盘丝洞胖桃花的正根儿老乡。我跟桃花说王莽是你们邯郸人耶！桃花很不以为然，她说我们邯郸历史名人多了，王同志根本排不上。她这话不假，我说嗯呐罗敷也是邯郸人。桃花说对，我姥姥说我小时候特像罗敷。那意思好像她姥姥认识罗敷似的。我看看桃花的腰，默默的岔开了话题。我说你们邯郸还藏龙卧虎，当年吕不韦就是从你们这儿找到了一身绝技的异人嫪毐，成了嬴政血统意义上的爹。她叹息不止，说完蛋了现在，根本没有那样的男生了，我寻访了一辈子也没有找到第二个嫪毐。她说是一首歌支撑她伟大的寻找，我惊奇的问什么歌？她说我唱给你听——不能念，念出来完全没有那个境界。于是，一首歌开始飞扬： 茫茫人海，终生寻找，一息尚存，就别说找不到。希望还在，明天会好，历尽悲欢，也别说经过了。每一个发现都出乎意料，每一行足迹都令人骄傲。每一次微笑都是新感觉，每一次流泪也都是头一遭。啊啊啊啊啊…… 我说好，桃花满满的正能量，你辛苦了。  王同志于公元前45年12月12日——双十二事变纪念日出生在邯郸市大名县北沙窝庙村。他虽然是皇亲国戚，但却是皇后那一枝儿的，是外戚。人家姓刘，他姓王。他打小就聪明过人，把儒家典籍读了个遍，一心想修齐治平。但是按当时的法律规定，所有人都可以修齐，但治平必须要姓刘的。不是有个白马之盟吗？刘邦与刘氏诸王杀白马立盟约， “非刘氏者而王，天下共击之”。 心不甘啊心不甘。 公平的说，王同志绝非草莽，他是个知识分子。当然他也很愚蠢，愚蠢在别的帝王都是拿儒家学说做招牌的，骨子里都是法家那一套。但他不，他真把儒家典籍学进去了。 白老师说他是谦恭未篡时，我们来看看他未篡时是什么样子—— 首先他很节俭。真正的儒家信徒都是很节俭的，甚至会节俭到不通情理的地步。而那些外儒内法的骗子则说一套做一套，要求臣民节俭，自己则穿金戴银花天酒地。班固在《汉书.王莽传》里说他是“爵位益尊，节操愈谦”，官越当的大，待人越谦恭。 其实我越来越不赞成白老师对王同志的盖棺论定，他的谦恭真不一定是在演。咱们还拿他的节俭说，他的节俭就不是演，他节俭了一辈子。这个人没什么爱好，就是爱好节俭。做学生时节俭，做小官时节俭，做大官时节俭，未篡节俭，已篡仍然节俭。有一年他已经是大司马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老妈病了。朝里的属下同僚都派自己的夫人代表自己去探视，然而出来迎客的却是个衣衫破烂的粗笨女人。那些高官夫人还以为是大司马家的佣仆呢，诧异王莽也不给佣仆缝一件可以应门的衣服。一介绍是大司马夫人，大家的下巴颏都惊掉了。 如今经常说“家风”，会不会是王莽的家风特别好呢？非也，王莽家族的家风一点都不好。王莽的姑姑王政君是皇后，王家因此权倾一时，先后有九人封侯，一个比一个豪横，一个比一个有钱，一个比一个牛逼！ 唯独王莽是个例外。 王莽很小就死了爹，后来又死了哥，义不容辞的担当起孝敬母亲、赡养嫂子的责任。同时对各位叔伯也都礼貌周到，大家都夸他好。 后来王莽的伯父大司马王凤身染沉疴，王莽每天陪床服侍，无微不至，一陪就是几个月。王凤看着他日渐消瘦，十分感动，于是在即将不起的时候向太后——那时王政君已经从皇后升为太后了——和皇帝推举了王莽。皇帝听了王莽的事迹也颇感动，立即下诏，先任黄门郎，很快又升了射声校尉。然后一路升迁，以至于当上了大司马。 做了大官依然俭朴，他经常把自己的俸禄散给门客和穷人，有一次为了接济别人甚至把自己的座驾给卖了。当然，王莽仗义疏财节俭谦恭也得到了好处——声誉日隆。 后来朝廷内斗，王莽被罢官，隐居在封邑新野，窥测风向，以求一逞。这个时候，他家出事了——王莽的一个儿子失手杀死了一个奴仆。 这是个节骨眼儿啊，攻讦他的人刚刚得逞，罢官隐居，支持他的人愤愤不平，准备反攻。而这个时候，偏偏他那不成器的儿子王获杀死了奴仆被人告发。 恨他的人冷笑着看他怎么做。 爱他的人长吁短叹大喘气儿。 其实，在封建社会，大户人家弄死个把奴仆真不算事，官府都懒得理。可是，谁让王获是王莽的儿子呢？ 王莽下令让儿子自裁！ 消息传到京城，朝野震动，政敌一个个都瘪了嘴，而正派的文武百官及士子百姓，没有不翘大拇指的。就连许多过去跟王莽没什么来往的大臣也纷纷上书皇上，要求恢复王莽的所有职务。 王莽谦恭的回来了。 他仔细算了算，虽然赔上了王获这条命，但是值。 于是，他开始笑眯眯的打量剩下的两个儿子，估算他们的命能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清誉。 王莽有名分的儿子一共四枚，即长子王宇，次子王获、四子王临。老三早早就自己挂了。王获没了，还有王宇和王临，一个个跟上过农家肥的大白菜，茁壮而青翠。 那时汉平帝初继位，因为年龄小，完全是王莽手中的傀儡。但是王莽突然发现，长子王宇与皇帝的母系来往密切。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王莽，因为封建朝廷的规矩就是这样，不能跟外戚有瓜葛。当然，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也许是担心将来母系一族会跟自己争权。因此，他自从将皇帝攥在手中后，便同皇帝的母系势同水火。王宇觉得这样不好，将来皇帝长大也是麻烦。所以他希望父亲能包容一些，甚至想通过祭告鬼神来使父亲幡然悔悟。 既违反规矩又大搞迷信活动，杀！ 此举极大的震慑了敌对势力，母系一族顿时噤若寒蝉。而在一片大好形势下，王莽却哭了。他拉着两岁小皇帝的小手一边哭一边说：当年伟大的周公代替成王摄政，最终使成王归位。可是如今我被天命制约，天命难违啊！我不能按照自己的一片忠心来效忠汉室，悲哀啊悲哀！ 公元9年，王莽去汉号称帝，改国号为“新”，改长安为常安。 新朝建立不久，最后一个儿子王临被他立为太子。但是他一想到有别人做皇帝就不开心，自己儿子也一样，皇帝就是要自己做才好。 太子王临因为跟宫女乱搞男女关系被王莽处死。 宫女不就是用来乱搞的吗？ 王莽是周公的铁粉，他一生敬佩周公，崇尚周礼。当了皇帝后，在兹念兹唯恢复旧制而已。他颁布了一系列法令，不准这个，不准那个；禁止这个，禁止那个。《资治通鉴》评论说： “法令烦苛，民摇手触禁，不得耕桑，繇役烦剧，而枯旱、蝗虫相因，狱讼不决。吏用苛暴立威，旁缘莽禁，侵刻小民，富者不自保，贫者无以自存，于是并起为盗贼……” 其实他的初心也许不错，面对西汉末年大规模的土地兼并，他冀望用“王田制”也就是国有制来阻止，殊不知兼并已经完成，你现在去夺豪强的土地，不跟你玩命才怪。但是你把地主惹恼了还好说，为什么把百姓也惹恼了？“民摇手触禁”，老百姓举手投足都可能犯法，徭役多的根本没种地的工夫。而且还“吏用苛暴立威”，有司用严苛的刑律和暴力来立新朝的威风。 等死不如作死。 为了加快作死，他还做了一件天大的事：改革币制。 改革币制，是王莽改制里的重头戏。 而且改了不止一次。 开始他禁用西汉留下来的五铢钱，但百姓不买账，达官贵人也不买账，谁也不使用新币。 王莽生气了，立法说必须使用。他强令新钱作为外出凭证，不带就不能住店吃饭，而使用五铢钱则流放边疆。造成“农商失业，食货俱废。” 其结果，是老百姓倾家荡产，怨声载道。 强力推行新币的时候又遇上了瘟疫，汉书食货志里用十几个字勾勒出了惨绝人寰的灾难：“饥疫，人相食，及莽未诛，而天下户口减半矣。” 还有什么可说的？赤眉军、绿林军、铜马君等农民武装纷纷崛起，王莽的部下们也加入进来。 历史上很少有帝王自己建立了王朝自已又目睹王朝被推翻的，王莽算一个。 压垮王莽这峰大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币制改革。  其实王莽也不必自责——假如泉下有知的话。因为他见到了元朝的贤相脱脱，因为改革币制而使赫赫大元崩溃；他见到了蒋氏父子，因为改革币制而仓皇渡海变成再也回不了家的孤魂野鬼。 一位读历史的女士说：我们之所以读历史，是为了走出历史，而不是为了重复历史。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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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图书馆1jjds612 > 《自由的冈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