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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到腊月，仿佛一下子加快了脚步。尤其是喝了腊八粥，打了扬尘灰之后。平素里不曾有过的事情，也像牛毛一样多了起来。 供销科长、采购员和大卡车司机忙着到东至山里去运炭。这炭是每年必运的。因为一个大院子里就这一辆大卡车，所以出发之前供销科长要与其它几家兄弟单位联系好，这家要多少，那家要多少。每年每家单位都有人进出，人数并不固定。统计好各家的数量，再加上自家单位的，然后适当地放一点余量，把数字给采购员。采购员按数字到财务上借好钱，于是初十或十一的早晨，大卡车载着供销科长和采购员就出发了。 妇女们也一下子忙碌起来。若是天气晴好，差不多家家户户都拆出了被子来洗。早先时候，自来水供应不畅，于是就在水塔边排队。张家洗好了，李家洗；李家洗好了，王家洗。遇上谁家的手脚冻蕊蕊的，后面的人就急了。捋胳膊卷上袖，夺过那家的手里的被单，三下五除二，洗好了让那家的走。也不要那家的一声谢，那家的也不觉得难为情，端着洗好的被子，憨憨地走了。后来厂里水改，每家门前一只水池，想什么时候洗就什么时候洗，想洗多长时间，就洗多长时间，自由自在。 洗完被子，自然是腌制腊货。平素里再节俭的人家，也要到集市上买来几副猪耳朵、几副猪脚和几只猪尾巴、口条之类的。这些事，不一定是女人们做。有的家是女人买，男人负责钳毛、洗净。那大多是因为这家男人母古，不急不躁，耳朵眼里、猪脚缝里的细绒都被他清理得一干二净。也有甩大衫袖的男人，根本不问这些。好一点的买来东西往家里一放，就不问了。不好的，直到正月里吃的时候，才发现家里今年也腌制了腊货。 过了腊月十五，过年似乎就成了工厂里的头等大事。厂里就算有生产任务，也不下达了。因为就算下达了生产任务，人们的心思也不在生产上了。有一年加工棉籽，因为设备老是故障，拖到了腊月十八。最后那几天，厂长只要一到车间，工人们差不多都在瞅眼睛。最后还差点失了火酿成了事故。因此后来的厂长都吸取了教训，一到腊月基本上不安排生产任务。平安无事故，就算是做好了工作。 腊月十八，厂里会召开一个企管会。这个会差不多是年终总结性质的。过去一年生产经营工作的回顾，明年的打算，确定放假的时间与天数，春节值班人员的安排等。这些都是老生常谈。大家最关注的是这一年会发多少奖金还有哪些实物。等企管会一宣布，财务上就忙着造表去了。早则一天，迟则两天，财务室门口就会挤满了人。进进出出，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司务长和办公室主任，这会儿似乎还没有功夫领钱。宿舍楼前池塘边的猪圈里的十几头猪已经养了一年。平日好吃好喝的供着，该是引刀成一快的时候了。猪粪淌到池塘里，正好喂鱼，一年下来，鱼也肥了。先领了钱的职工，这会儿都自觉地加入了杀猪、捉鱼的帮忙队伍当中。一时间，猪在岸上嚎叫，鱼在水里扑腾，人在池塘边欢呼。整个工厂仿佛要沸腾了。傍晚时分，办公楼前的大晒场上，猪肉和鱼已经被分成了N堆，每一堆上都编好了号。办公室主任手里拿着一个抓阄筒，里面是写好的阄子。每家都派来了人，轮流在阄筒里抓阄。抓到几号，就将标有几号阄子的鱼和肉领走。差不多就在鱼和肉快领完的时候，厂里大卡车轰隆隆地开进了厂门，于是就手每人又领走了四篓子炭。 腊月二十二上午开全体职工大会。会上厂长会将企管会上已经说过的一年总结和新年展望重讲一遍。然后就是宣布春节的值班安排表。照顾路远和不在厂里过年的职工，把他们都安排在了过年初十之后十五之前或者白天。在厂里常住的职工则是值晚上和大年三十以至初一到初十的班。最后是安排大卡车送回家过年的职工，并祝大家过一个快乐平安的春节。 我分到厂里第一年回家过年，就是坐着这辆大卡车回家的。半边猪肉，二十多斤大大小小的鱼，四篓子炭，四瓶明光佳酿瓶装酒，一箱子苹果，五斤生腐，二十斤香油还有春联挂历年画等。母亲接到这些东西时，欢喜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母亲说，自从嫁到老鲍家来，从来过年没有这么丰富过。那一刻，我的眼里也噙满了泪花。 放了假的工厂里要空荡许多。说是值班，其实就是四个人烧了一盆炭在办公室里打牌。那时麻将还不流行，主要是扑克。几个在厂里住的好赌的，早就联系好了，三十的晚上分到一起值班。放完开门炮都不睡觉，一夜到天光。几乎不出一天，就有人晓得了昨晚的战果。有人不仅自己值班了，还给别人发了加班费。于是就有人挖苦发加班费的人，回家别叉絮被笼啊！得了加班费的人则揣着钱与满怀的暗喜跑回家睡觉去了。 差不多从初二开始，同事之间就开始互相接请。彼此都算好日子，就跟排值班表似的，今天中午在张家，晚上则到李家，明天中午又是王家。不管到了哪家，男人们都是一帮扑克，女人们则是帮厨。每天除了酒，就是牌，除了牌就是酒。所有的人都沉浸在年的欢乐之中，过年就是头等大事，至于其它，十五以后再说。 正月十六或十八，召开全厂职工大会。这天每人都要签到。签完到，老厂长放了一挂大鞭炮，大会开始。老厂长说，吃完年饭，望着田畈，从明天开始，正常上班，该干嘛的干嘛了。 于是，一年的忙碌重新开始，大家又在期盼着下一个年的到来。 --END-- 来源：文乡枞阳 转载请注明出处，侵权必究 鲍官明，1989年毕业于安徽省合肥粮食学校。2008年加入枞阳县作家协会。现为安徽省作协会员，枞阳县作家协会秘书长。 推荐阅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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