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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的饭桌上，摆上了一碗粳米芋片粥，柴火熬成。芋片上闪着酥油的光亮，黏黏地散发着微微的甜香。我是爱吃杂粮的人，一口气两碗下肚，有了粉甜的味道，菜也可以免了。 这碗芋片粥，在餐桌上难觅踪影已有些年头了。如果回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甚至更远，芋片类的饭食极为普遍，那味儿也不是这般香甜。春天日长，而粮仓日空，这段时间被称为“荒春上”，大米饭是很稀罕的。这芋片粥则是“经饿”之食了，很能熬饥。 那年头，为了糊口，人们在山坡上垦荒，种出山芋，山芋耐旱但不耐寒，天冷了要放在芋窖里保鲜，但腐烂的风险依然是很大的。因而，就有一些，尤其是破口儿的，要洗净，切成片晒干贮存，厚度半公分多一点。太薄了不好，虽容易干，但糖分流失多，口感不好。 等上晴好天气，油灯下的人们，忙忙碌碌地切着，一大早，就送到了朝阳山坡的大石巴上，撒开，白花花的一片；也有撒在瓦屋顶上的，但这情形不多。四五天的日晒风吹，也就干透了，其间也需要翻动的，最怕的就是发霉。 这些山芋片，专等“荒春上”做山芋粥。说是粥，那时的米粒也不是很多，甚至干脆没有，成了水煮芋片。现在想来，那些芋片算得上是守护生命的功臣了，但在那时却并没有赢得多少好感，尤其是孩子们，往往是噘嘴抗议，原因很简单，本就缺少油脂的胃，哪愿意这芋片儿长时间地折腾！抗议归抗议，但最终还是要接受。我们这里有句话叫“不冷不热你不做，蓼子开花把脚跺”，这是长者用来教训那些偷懒者的话。可见，这蓼子开花季、青黄不接的时节是何其的惶急和无奈，不吃它，你还有选择吗？ 前几日，几个老同学聚到了一起，都快奔“6”了嘛，谈得甚欢，已过了五味三巡，做东的老友依然嚷着要点加菜，这当然是要尽够情分。但反对的声音还是站了上风：够吃就好！节俭点好！叙谈中也有了山芋片的话题：跑上一二十里，粮站里挤得一头汗水，100斤的指标里，往往有三四十斤芋片，尽管满是芝麻似的黑点，洗洗还得吃。 记得上初中那几年，我就有过几次随着大人们“转战”孙畈大新、金社豸岭等粮站的经历。那次陈家祠堂粮站买粮印象最深刻。跋山涉水二三十里到达目的地，祠堂齐膝高的青石门槛，早已磨得浑圆光滑。进得门去，院子里挤满了购粮的人们，稻箩碰得嘣嘣响，驮着麻袋的被挤得东倒西歪，争相购粮的吵闹声，呼唤同伴的叫喊声，工作人员的吆喝声，淹没了本该安静的祠堂；汗珠在人们布满灰尘的脸颊上滚出一道道沟壑。回程的路上，那道很阔的水涧上，三四个梭子似的桥墩，有两三米高吧，横架着的大石条连通两岸，来时还是那般的好奇和新鲜；现在，胆怯了，生怕肩上的担子一晃悠，就连人带物地栽了下去。回到家中，肩膀的皮早已被扁担磨得出血了，火辣辣地痛。 那时候，人们在抱怨：生活，你怎的就这样苦呢？ 其实，芋片带给我们的也不都是苦痛的回忆，它也能给我们带来生活的清香。冬季或是梅雨季，最好是下雪或是下着连绵的雨，外面湿漉漉的，屋子里或是门楼子里的泥土地面干爽得发白，显出一种别样的温馨。那时，是没有电视之类来消遣时光的，但可以听故事，人、神、怪的都有。大人们坐在老木椅上，孩子们则散漫地坐在堆放的柴草上、木墩上。这些时候，与听故事一样很享受的是吃烤芋干。冬日的红火球里，平日的锅洞里，芋干或芋片被灰烬烤得微焦通黄，嚼在嘴里，一股焦香甜芬立即弥漫开来……现在回忆起那时的味道，还似乎觉得超过了今天的所有甜点。说到甜点，还真有人用桐油炒制过的江沙放在铁锅里旺火翻炒芋干，做成了节日里招待客人的风味小吃。 如今，这芋干或芋片的美味再一次从芋片粥中氤氲开来。肥美之物多了，腻了， 鱼肉荤腥之类，又有了高脂一类的诟病了，于是有人开始思考膳食平衡的问题了。这平衡当然是对的了，但做到平衡也不一定容易。那年月，要平衡，却没有条件；而当下，有条件，又忘了平衡，人们似乎忙着证明什么，只顾张扬；有时也担心起游荡生活中的披着华丽外衣的怪兽。这时，又想起了那粗朴的芋片了，不时地又煲上一碗芋片粥。 其实，芋片也好，鱼肉也罢，它们一直都是维系人们生活的重要角色，它们本身没有对错。人们对它们或褒或贬的态度，还是取决于所处的境地。生活有高下，最重要的还是取决于一个时代的高度与卓识；生活如拼图，也取决于每一个人的匠心与善心。生活中的不尽人意，人们也忍不住要怒骂，骂也可以，但不可以恨；骂了以后，敢于反省和担当才是正道。 想到此，心里顺当了，碗中的芋片粥，更觉清香。 --END-- 来源：文乡枞阳 转载请注明出处，侵权必究 陈明华，网名风景之外 任教于枞阳县白梅初中 文乡平台《云岩闲草》专栏作者 推荐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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