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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乡记忆|在铁铜轧花厂的日子

 文乡枞阳 2020-09-01

铁铜轧花厂近况(钱珍生 摄)

铁铜轧花厂,坐落在枞阳县铁铜乡江头村境内,依江堤而建,南与铁铜供销社毗邻,西邻铁铜自来水厂,厂内面积约五十亩。计划经济年代,该厂以"厂兴我荣,厂衰我耻"为宗旨,全体职工上下一心团结一致,大胆探索挖潜改造,每年的棉花收购、加工工作干得有声有色风生水起,为发展枞阳经济、服务当地棉农作出了杰出贡献。

一九七五年秋至一九七七年冬,人生机缘巧合,我有幸成为该厂一名合同制工人。两年多的日日夜夜里,在厂领导的亲切关怀和同事们的热忱帮助下,我一个初涉世事的回乡知青经受了锻炼,得到了成长。现在细细回想起来,有艰辛有泪水,但更多的是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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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厂时正值棉花收购旺季。我属于临时性小工,领导安排我到堆花组从事堆花工作,就是将厂方从棉农那里收购来的籽棉,依其衣分、长度、湿度、色泽等划定等级后,在院内固定的地点按类别露天堆积。

乍一看这是个极其简单的活儿,其实不然。它是一个无固定作息时间、劳动强度大、且需具备一定技术的活儿。堆花工对当日厂方收购的所有籽棉,必须无条件堆放完毕,时间服从任务!若遇夜间天气骤变,睡在床上的我们无论白天多么辛苦,都必须立即起身将籽棉加盖绿色的油布。

堆花过程中,我们双手紧攥大铁叉托起籽棉投放时,双脚必须快速跟进踩紧踩实,容不得半点马虎。如同大型建设工地上修筑堤坝一般,尺土寸硪。一天下来汗流浃背算不了什么,不堪重负的是那双脚和双腿,长时间地踩在软绵绵的花堆上,到了傍晚如同灌满了铅一般沉重。

花堆最终务必达到又高、又长、又宽的长方体标准,高高地兀立在堆场的上空;长方体的外墙须四方平整如镜面、拐角垂直似刀切,确保大风吹不歪、众人推不倒。鉴于此,上班的每一天,我都虚心地向师傅求教,踏实地向能者学习,丝毫不敢有敷衍塞责投机取巧。尽管如此,中途返工从头再来也还是常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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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厂内籽棉收购慢慢趋于结束,堆花工作渐渐接近尾声,也就到了我们这些临时小工被解聘回家的时候。根据厂内规定,年终会在全厂职工中举行一次先进评比,没想到我经班组职工推荐、厂领导审核,被评为年度先进工作者。更没有想到的是领导又单独找我谈话,聘我为合同制工人,留厂继续工作。 

从留厂的第一天起,我担任了早晨食堂买菜、上午食堂挑水、晚上厂内值班的工作,几乎每天像陀螺一样不停地快速运转。虽说每月工资不到三十元,无法与正式工的收入相比,但仍乐此不疲。

铁铜轧花厂近况钱珍生 摄

食堂买菜。买菜要到远在枞阳县城的上码头菜市场,那时没有摩托车,没有电瓶车,也很少有自行车,出门都靠脚步丈量。每天凌晨,我准时起床背着扁担和菜篮静静地走出厂大门,伴着晨雾匆忙地赶到洋棚渡口,乘坐机动渡船过江后,又直奔江北大堤穿过枞阳大闸来到菜市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选准应买的小菜,与摊贩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挑着沉甸甸的两篮青菜转身返回厂部。日复一日月月轮回天天照旧。平时,最烦人的是遇上刮风下雨的天气,即使带上了雨伞或雨衣,也不能挡住风雨的肆虐。尤其是碰上猝不及防的狂风骤雨,浑身上下被淋得像落汤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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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挑水。那时没有自来水,厂内四十多位职工除洗衣用水自备外,其余生活用水都由食堂提供。我每天买菜回来稍作小憩后,紧接着肩扛两只大水桶走出食堂,到离厂部大约二百多米的长江里去挑水。一路上,扁担两端的水桶随着我在高低不平的小路上颠簸,溢出的水洒出两道长长的水痕。快到厂边时,还得越过不大不小不高不低的江堤。每挑一担回来,两只水桶里的水能倒入水缸的大概仅有八成多一点。因此,每天挑水数量不少于二十担。遇上长江枯水季节,若江边泥沙塌陷出现了崩岸,打水的地点还得随时变换,难免有时对自身安全造成一定的威胁。

看到我挑水,厂长钱福来同志总要过来问声累不累。我微微一笑欣然回答,还好、不累。其实我心里暗自在想,哪有不累的道理?再说一个笑话,当年夏天的一个晚上,食堂一位年长的炊事员晚饭后趁大家都休息时,忽然脱光上衣只留下一个裤兜拦门睡在餐桌上,吓得夜间来食堂打水的女职工转身飞一般返回。次日上午我得知这一情况后,怪这位老同志不该这样。他反倒理直气壮振振有词地对我说,我这么做是心疼你挑水辛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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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值班。轧花厂是籽棉生产加工重地,也是棉花储存的重要场地,防火防盗是先于一切的重中之重,我们可不敢有半点懈怠和马虎。每天傍晚我们准时将厂大门锁起,留一道小门供厂内人员进出,决不允许陌生人擅自进入厂内。若遇确实有事需进厂与相关人员面谈的外人,须先进行所有项目的登记并限定入厂时间。然而,有时也有社会上一些小混混无端聚集厂门前,扬言要进厂遛达遛达。我们耐心说服劝其放弃想法,确实无效时只好向厂领导汇报,毫不留情地将他们拒之门外。最难熬的是上半夜十一点左右,我们手持电筒在机房、仓库等地巡逻时,越发感到饥肠辘辘精神萎顿,一心巴望着时钟飞速地指向十二点。好尽快交班后安安稳稳睡一觉。

春去秋又回,转眼又要到新的一年籽棉收购季节了。一天上午,厂领导将我叫到他的房间,说经集体商定,今年籽棉收购期间让我担任司磅员,和蔼的神情中深藏坚定的语气。当即,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惯性认为司磅一般与我们这些合同制工人无缘,那是经过岗前培训又有工作经验的正式员工干的事儿。于是抬头看看厂长那副毋庸置疑的面容,我心里既高兴又惧怕。高兴的是感激厂领导对我的信任,惧怕的是工作中一旦失职造成账物不符,酿成的损失我是无力赔偿的。事后又想,既然领导已经决定了,我何不借此机会锻炼一下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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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上岗的第一天,我左手拿着一把算盘右胳膊夹着一个公文包,跟随老司磅员来到司磅室,从包里取出记帐单连同算盘摆放在桌上,静静坐在磅秤前等候棉农担着籽棉过来。收购的时间到了,轧花厂大门刚一打开,室外等候许久的棉农便蜂拥而入,抢为先、争为上,直逼我的磅秤前。再看看院墙内挤满了卖棉的人群,门外还排着长长的队伍。这阵势顿时让我感到心脏在怦怦狂跳,转又努力控制自己,佯装镇定自若的样子。

司磅正式开始了,卖花的棉农看我是一名新手,便煞费苦心寻找各种所谓的理由,指点、挑剔并作梗于我。诸如,承重板中心不平不稳,秤砣压杆失去平衡,重量读数不够准确……等等。有的干脆走到磅前动手动脚向我示意。真的是五花八门。

我沉着冷静坚守公平公正,在不慌不忙中一担一担地磅称,一笔一笔地细心记录,对棉农的那些“质疑",也一个一个不厌其烦地破解。待一个生产队的籽棉磅完进行最后合计时,该队的棉农不约而同地将我围得水泄不通,耳边的喧哗声、尖叫声此起彼伏,那场面还真让我坠入云里雾间。幸好,这种可能出现的异常现象厂领导早先就对我说过了。

铁铜轧花厂近况钱珍生 摄

在紧张又忙碌的氛围中,太阳终于下山了。这一天的工作效果究竟怎么样,就看晚上我们司磅员之间相互的复核了。草草地吃过晚饭,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会计办公室,在业务组长陶学干的安排下,与老司磅员何爱莲同志相互复核对方一天的账单。在桌面算盘咔嚓咔嚓的声音中,我偶尔发现坐在一旁的陶学干组长,时不时用狐疑的目光逡巡着我,不难揣测他对我的账单准确与否有点担心。夜渐渐深了,我们的复核也快趋于尾声。当何爱莲老同志向陶学干组长报告,我一天来的所有账单十分准确无任何误差时,他俩情不自禁地同时向我竖起了大拇指。尤其是陶学干组长发自肺腑地称赞,说像这样新手第一天司磅没有讹错还真的不多。我也深深地舒了一口长气,顿觉浑身上下轻松了许多。 

有了第一次的旗开得胜,自然心中的底气增长了不少,无形中也赶走了那些鄙夷的目光。以至后来的每一天与棉农频频交往中,我言行举止也少了些拘谨多了份自信。尽管如此,但仍然不忘绷紧谨言慎行这根弦,用踏踏实实的心态扎扎实实的行动坚守每一天。在籽棉收购行将结束时,厂长又安排我担任返销棉籽的司磅,那可是一项吃得开的热门工作。现在想来,也许是当年厂领导对我的热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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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在嗖嗖地翻飞,转眼到了一九七七年。这一年是伟大祖国结束文化大革命后的第一年,也是铁铜轧花厂设备更新挖潜改造的关键一年。是年夏天的一个上午,厂领导来到我的房间,一番促膝谈心后要求我接任试轧工的工作。这项工作除了需要一定的技术外,重要的是操作时如产生失误,会直接影响厂方经济效益和棉农切身利益,责任非同一般,我真的有点懵了。

再三谢绝无果,我只好参加了县棉麻公司组织的集体培训。回到厂内时,我几乎利用了所有的空余时间,蹲守在皮辊试衣机的机房里,边观察边看书边思考边实践。

印象忒深的是在厂方籽棉收购进入高峰时,铁铜公社党委书记董光发专程来到厂里,走进我的试轧室认真地查巡察看我的操作过程,并向我提出了具体要求。我当即感受到他此话的含义与份量,重重地"嗯"了一声。

 为了不食言力争零误差,一个雨天的上午乘轧花厂不收购的间隙,我独自来到机房对皮辊试衣机再次调试。待一切就绪后合上开关的那一刻,身子突然被无情的电老虎甩得好远,醒来时大脑一片空白神情十分愕然,渐渐的萌生一种难以言状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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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不过几日的一天下午下班时,忽然听到广播里播出招生制度改革的好消息。一番兴奋过后,我与其他报考的知识青年一样,白天任劳任怨兢兢业业地工作,晚上排除一切困难挑灯夜战。回家参加考试结束后火速返回厂,心无旁骛地坚守自己的岗位继续把好每一关。

一个空气清新朝霞满天的早晨,厂内一值班人员兴冲冲地来到我的宿舍,说厂外有两个他不认识的人找我。我放下牙膏牙刷立即赶到厂大门口,原来是我的堂哥和我的姐夫。见到我时他们大步地围上来,兴奋地连声说你考取了!你考取了!是真的吗?!我不敢相信。但得知他们头天晚上接到公社的通知,连夜启程徒步走了三十多公里路程来告诉我时,我又不得不信这是事实。回想当时我的那种十分意外并欣喜若狂的劲头,是无法找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的。

时隔不久,学校正式录取通知书果真下来了。厂领导和全体职工为我高兴的同时,也为我即将离开轧花厂而感到依依难舍。令人不能忘怀的是,在我离开轧花厂的前夕,厂领导召集全体职工破例设专宴为我饯行,场面隆重真诚热烈而壮观;令人不能忘怀的是,厂领导及老同事分别来到我的房间,拉着我的手千叮咛万嘱咐的知心话语,似春风化雨沁人心脾;更令人不能忘怀的是,在我背着行囊离开轧花厂的那一刻,厂领导和职工早已齐聚在厂大门两旁,大家一一与我握手互致问候依依话别的情景。那时那刻,我的眼眶真的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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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离开轧花厂的那一年起,我心中一直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回厂看看那些曾经关怀过我的老领导,热忱帮助过我的老同事,以及与我朝夕相处的那每一寸土地。但由于后来的上学、工作及家庭等诸多因素,一直未能成行,心中总是满满的缺憾。

今年六月三十日上午,我与老伴去了枞阳女婿女儿的新房,吃过中饭后他们一定要我们留宿一夜。想想下午也没有什么大事,我便下楼雇辆出租车直奔铁铜轧花厂。

铁铜轧花厂近况钱珍生 摄

来到轧花厂门前,只见锈迹斑斑的铁大门露天敞开,昔日白底红字的木制厂牌不见影踪,门框上白色的条形瓷砖时有脱落。我屏声静气急速地走进厂内,目之所及一片凄然,厂部食堂、职工宿舍、棉花仓库、生产车间等一些建筑物,像冬眠的老人仍蛰伏在初夏的阳光里,纹丝不动。

铁铜轧花厂近况钱珍生 摄

迈着沉重的脚步跨进仓库的门槛,里面空寂寥寥阴森悚然,唯有梁上的几只麻雀在上蹿下跳,叽叽喳喳,室内空气中难以言状的霉气扑鼻而来。走出仓库意欲前往后院的机房,寻觅曾经与同事王叙友同志共同住过的值班室。

铁铜轧花厂近况钱珍生 摄

可恨横在面前的是荆棘丛生、横柯蔽日,其间的碎砖瓦砾龇牙裂嘴,毫不留情地拦住了我前行的路。只好伫立原地久久凝视那间还残存的红砖黛瓦的值班房,瞅瞅眼下的一片废墟,悻悻地走开了。

铁铜轧花厂近况钱珍生 摄

食堂就在厂部大门的左边,很想进去再看上一眼,可惜铁将军把门只好楞在屋檐下。高兴的是食堂门前的一颗翠柏依然挺立,绿荫如盖,让我在返回前享受到了美美的、惬意的一丝清凉。

铁铜轧花厂近况钱珍生 摄

江河经地,日月行天。四十多年的时光眨眼间过去了。曾经的领导、同事和工友们,你们都还好吗?真的好想好想再次见到你们,谈谈昔日那留连的钟声,聊聊别后那尘封的故事,叙叙如今这胡子中的光景……

--END--

来源:文乡枞阳

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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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钱珍生 网名观日月星辰。

枞阳基层退休干部

喜欢书法,钓鱼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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