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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医生之一赤脚医生 作者：万辉华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小姨嫁到湘鄂交界的一个村庄叫寄山洞，离我们老家大约有三十多里山路。这个村子里的人也姓万，在清代时从我们那儿迁过去的。三面是大山，有一面梯田式的田畴，房瓦屋就砌在大山的怀抱里，一条小溪顺着进村庄的路子，弹着琴弦吟唱不已。姨父当年二十多年岁，在村里任赤脚医生，一张没有多晒阳光的宽脸，白得与村民的肌肤的不相衬，外地人以为他是城里在这儿落户的知青。也许是他是村子里读过高中的土秀才，在他睡房里，有一个小木书架，摆了一些八大板戏的剧本、《红旗》杂志，还有一些地方戏曲的读本，在没有书读的时代，他这书架让我的眼睛一亮。每次，姨妈家喊人去帮忙砍柴、摘茶子，干些农活，我便自告奋勇地要求去她家，心里念着姨父的那一架的书籍让我能饱饱眼福。某年某日，姨妈忽然哭哭啼啼到娘家来，捎来一个不好的信息说，姨父忽然失踪了，他只留了一个字条，说想到外面的去散散风，估计15天才回家。他的那只背得过久，红漆脱了些漆的医药箱，听筒，还有一辆天天骑的锈绣迹斑斑的单车，都放在他的卧室里。人究竟何时走的，姨父家老少都不知道，村子里也没有一个人看见他出门。其时，大约是新夏时节，他那顶草帽和水壶，还是被他带走了。亲戚只好劝她宽心，劝她耐心地等待。姨妈想了想，已经在他家生了一女，长住娘家也不是办法，毕竟放心不下。那时，电话也不发达，村子里只有一部手摇电话，托人打了一通，问了几个姨父在武汉、通城的亲友，都不知道，姨妈也不好意思去公安部门报警，也只好听天由命，耐心地等待吧。半个月很快过去了，姨父还没有回来，村子里生了病的人，到他家来请医生，无奈，只好把他妺妺请去，她平时跟哥哥学了怎么注射，对一些西药也略知一些，村里的人认为她会打针也就会看病，就同她哥哥一样行。也有人传话过来，说在某县城老远看到姨父穿着一件白的确良衬衫，戴着草帽在街上匆匆走过，还有人说，在汉口码头上，候船时见到一个酷似姨父的人，与一个20多岁的女子站在一起，有说有笑，这女子，极像早年在村里下放的县城女知青吴某。这些传闻让姨妈听后，她只好苦笑一下，她内心也是五味杂陈，她与姨父近期没有发生冲突，但是她有时听到姨父唉声叹气，似乎对自己出身不好，村子里没有把他推荐上工农兵大学读书，怀才不遇，愤愤不平……这些，她都不能随便讲给外人听，只好藏在心底。夏天过后，姨父搭着汽车到了镇上，后来借了熟人的单车回到了寄山洞的家里，这一外出，让他的皮肤晒黑了，他有了农民的本色皮肤了，他没有多说在外的见闻，姨妈也不好多问，只要平安回家就好了。第二年，姨妈生了一个儿子。还是1976年金秋，姨父喊上我，同他骑上单车，去他住在大山里的亲戚家报喜讯。他对植物很熟悉，我们沿山路，望到挂了一些果子，有的是板栗了，有的是弥猴桃，或者树叶五彩斑斓的树木，有的是枫树，有的是乌柏，他都一一叫得出名来。也许是，他当赤脚医生久了，多识草木虫鱼的缘故吧。大约年把后，我还在小学读四年级，忽然，有人报讯说姨父于昨天急病去世，父母都去吊唁，因我在上学没有同往。他的死因却很蹊跷，也可以说，是一个“误打针”的事故。据说，几天前，姨父发烧，咯了一些血，几天不想多吃饭，在家静养，忽然说想吃丝瓜，姨妈在菜园里摘了两条丝瓜，为他做好了青悠悠的溜丝瓜。他吃了两碗饭，把汤也吃了。躺下不久，说不出气不畅，坐起来，又大口大口地吐血，脸上苍白没有血色。他人却清醒，便叫他妺妺打针止血，他自己开了一张下药的处方，吩咐加大剂量。她妺妺不敢给哥哥打针，他鼓励她打啊，无奈，妺妺只好按哥哥的要求，在他的屁股上打了针，过了片刻，他汗如雨下，再次吐血，呕了一盆，人眼看不行了，气若悬丝，一家人莫衷一是，有人主张请菩萨出方子，还未请示菩萨，姨父就去世了。后来有医生看处方，他自己把止血药开成了相反的药，这误打的针还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是疏忽，还是天意了，不可解矣。隔了一年，又到了秋季捡山茶子的季节。姨妈家山上的山茶缀满了沉甸甸的茶子果，压得树枝弯了腰，我、二弟一同去姨妈家帮忙摘茶子。是夜，我们住宿在姨妈家，我与二弟睡在姨父生前睡的床上，大约到了后半夜，忽然，被一阵叩门声震醒，门的铜手把叮叮当当摇个不停。再过片刻，有人似乎在缝纫机上踩踏，“呼呼”作响，我知道姨父生前会缝纫，经常踏机子。再过片刻，又是开双门柜的拉手，簌簌作响，房间还能听到人走动的脚步声。我悄悄地推了一把二弟，他也听到了，我俩吓得把头蒙在被子里，都不敢吱声。第二天，天刚亮就起床，我们照旧上山摘茶子，我把昨夜听到房子的响动的事讲了一遍，姨妈不吱声，她知道这事。第二天吃过晚饭后，无论姨妈怎么留我们住宿，我与二弟宁愿冒着夜色，跌跌撞撞一同回到自己家中，再从此，也去姨妈家做客，从不敢在她们家住宿。那一夜，也许姨父魂今归来矣！
作者简介 万辉华，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湖南省作协会员，湖南诗歌学会会员, 岳阳市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岳阳晚报副总编辑。在《文艺报》《大家》《作品与争鸣》等中央省级报刊发表散文、随笔、文学评论200多篇，出版《书生情怀》《心灵一片风景》《四月物象》文学作品集三部，作品多次曾获湖南省作协、湖南省记协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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