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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657】 湖北十堰 汪锦钧 卫贡和左腕纹麻将一般大小的“忠”字的女友衣青秘密恋爱有两年之多，第一次去衣青家时，一进门头一眼就瞅见堂屋正中有一幅宏伟壮观的毛主席头像和雍容华贵的隶书“忠”字画。看样子纸质陈旧皱卷，却也一尘不染，他心里才明白衣青左腕隶书纹字的由来。
见过未来岳父岳母和几个非正式的大姨子大舅子，发觉衣青与哥哥姐姐的长相和性格差异很大，卫贡当时没有想太多。随后几天相继见过衣青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除了姥姥瘫痪在床口齿不清以外，其余三位老人的身体都挺好。看到姥姥姥爷的土坯老房大门正上方有一处灰白底色斑驳残红的毛主席头像和宽体“忠”字时，反倒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前年元旦结婚那天，卫贡更是发现衣青的天南姨娘与地北舅舅和自己的岳母方方面面几乎没有相似之处，他的心里开始慢慢盛装少许疑问，但理智最终决定不打算去刨问衣青，他觉得太无聊无意义！婚后第一个春节的第一天，自然是先要到衣青的奶奶家去拜年，奶奶老得只剩下九份糊涂一份清醒。一碗米酒下肚后异常兴奋，咦咦呀呀的话便多了起来，竟趁着衣青饭后离席去屋外与人搓麻将时，对着卫贡的耳朵轻声细语地说:“衣青的姥姥是小地主出身，一辈子都看不上衣青的姥爷，她姥爷是在汉江上帮人挖沙的贫农，一个月下来累断脊梁骨也挣不到几个油盐钱；再加上离家太远，为了省路费，只能大半年才回家一次。当年全村人都晓得她姥姥年轻时能使得动许多男劳力，包括几个公家人，那时候不该为了几口粮食几块布料就对不住自家老实巴交的男人。亏她姥姥好意思在自家墙上请人画毛主席头像和忠字！你看她姥姥比我小两岁，现在瘫在床上吃喝都费劲，医生断定抗不过今年正月完。算命先生说本是长久享福人，可惜不忠妇德不洁妇身，已经折去十年寿数，不然能活到九十五！”卫贡听完后，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婚前第一次见到奄奄一息的姥姥会是这样一个轻易为生活蝇头小利而软膝藐忠的人！他似乎突然想通姥爷难怪一天到晚是麻木冷漠的一张雨打沙滩脸。奶奶接着又说:“衣青的姥姥也算略有墨水的人，偏偏只顾眼前肚皮，不顾日后脸皮，也不顾娃儿们在人前人后的脸皮，更没想过为后人子孙积点阴德善福！……”奶奶还准备喋喋不休地往下说些什么，碰巧看见衣青走进来向卫贡要钱，便不再说了。
卫贡边掏钱边在想:为什么油将枯竭的奶奶要当着我这个孙女婿的面，揭发掐秒灯灭的姥姥前生污渍？用意何在？莫非是这对亲家母早年间结下什么深仇大恨？卫贡心里顿时剧增许多浓浓的疑问，觉得衣青的背后秘密将在日后能影响两人的家庭和婚姻，因此他打算有必要使用迂回性小手段去试探一下衣青。后来姥姥果然在正月底去世，出于对亡者的礼节性尊重，卫贡从各个层面上都认为不必向外人探究奶奶的告密真伪。阴历三月三号是衣青的生日，卫贡花费一整天时间消耗许多小笑话和小浪漫来讨衣青的欢心，见衣青乐得腮帮子快脱臼了，觉得时机非常成熟，便用一种积满开玩笑的语气问衣青:“老婆大人，在下斗胆问您一个问题，不知可否赐教？”衣青笑得前俯后仰地说:“可问无妨，恕你无罪！”卫贡问道:“你怎么和你哥哥姐姐的长相脾气一点儿也不像？是不是……”话未说完，衣青的绯红笑脸瞬间僵硬青紫，一伸手向右用力开弓，干净利索地扫掉茶几上的一切庆生物品，卫贡顿时成了垂涎欲滴的人体寿司，衣青站起来指着卫贡的鼻子骂道:“你他妈的无聊不无聊？啥本事都没有！只会疑神疑鬼地听闲话！你还是不是个男人？”骂完后，气呼呼地冲进卧室，使劲锁上房门，随后传来嘤嘤的悲哭声，只剩下卫贡一个人呆立在客厅里半天也没缓过神。从此衣青开始有意冷淡疏远卫贡，卫贡只能千方百计作出努力补救来挽回日益模糊陌生的衣青，可惜全无绩效！他又不敢向任何亲人诉说衣青的反常行为，生怕会闹出更大的意外风波来加重感情坠毁的危险系数，卫贡为此十分苦恼沮丧。半年后，衣青向卫贡亮出离婚协议书 ，卫贡如五雷轰顶不知所措，说什么也不愿意，衣青却冷冷地说:“你现在不签字的话，以后你会拿着刀让我签字！你不要以为很了解我，其实你未必清楚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卫贡听到如此恩断义绝的话后，只好含泪签下名字。离婚手续办完后，衣青递给卫贡一封信，什么话也没有说，就带着一个行李箱去了火车站，卫贡心碎如焚地打开信纸。
信中大意是说衣青很小就知道姥姥和母亲年轻时的不光彩事迹，她们母女俩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其中两个孩子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衣青从小也知道姥爷和父亲压根与自己就没有血缘关系，只是所谓的姥爷和父亲的各自情况不一样而己！姥姥出轨是因为（姥爷）没有能力养活妻儿，正如衣青的（奶奶）所说的那样。母亲出轨是因为（父亲）只知卖力挣钱不知抽空陪伴，结果挣了票子荒了妻子。九十年代初，（父亲）一年到头专门给县城水泥厂开车运石头和水泥，无非是来钱特别快，所以很少回家。母亲拿着钱在赌场里打发时间和寂寞，就与几个男人不清不白拉拉扯扯长达两三年，后来好像跟夫家两个族兄来往最频繁。东窗事发后，整个衣家湾被闹得天翻地覆，差点发生大规模的村庄械斗，为此母亲和几个男人还被送到派出所关了半个月。（父亲）只好辞掉工作回家陪伴母亲，这时母亲己怀上了衣青。憨厚无比的（父亲）买来带有“忠”字的毛主席头像经常拭擦，母亲从此以后恪守妇道不再招蜂引蝶。衣青就在这种家族和家庭中慢慢长大，心灵一直以来承受了外人无法感知的世俗压力。即便到了婚嫁年龄，衣青仍然时常困惑自己对于婚姻和家庭的忠诚度到底是坚或者脆？因为她很早就看出（姨娘舅舅）的婚姻个个都背叛忠誓宣言而半途而废，落得苦不堪言恶浪滔天的下场，其恶果甚至已经严重影响到（表姐表哥）的各自婚姻状况。事实上——衣青在和卫贡恋爱期间，也有好几次差点背叛了卫贡的一往情深，事后连衣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堪堪要去走上一代人已走过的无回身路？哪怕婚后激情迸发正猛，生儿育女当务之急时，衣青的内心还是忐忑不安六神无主，她不敢确保自己日后会给孩子和丈夫带来怎样的祸福荣辱；尤其看到（哥哥姐姐）都曾经因为户外小树林偷食留腥，才导致现在都是支离破碎的家庭后，衣青每每对眼前的俗世生活失去认可与坚守，她觉得还是尽早逃离这片沼泽刺丛，以免余生造孽更重！于是决定和卫贡离婚，自己孤灯为伴冷庵终老。最后信字是希望卫贡能原谅衣青在生日那天的情绪冲动，并奢求不要记恨衣青这样一个心患绝症缘浅情灭的旧人；甚至真诚祝福卫贡能找到属于适合自己的新人。卫贡看完信，整个人的血肉筋骨像被地表气压五马分尸，他没想到衣青有如此低沉消极、哀莫大于心死的心事会压垮她自己，好在卫贡只是心痛，却不痛恨，他明白衣青的难处，知道她本质上不是坏人，仅是一个病人而己！卫衣两人离婚对衣家来说已经若无其事麻木不仁，听闻后连眼皮也不抬一下，只有卫贡的父母整日垂头丧气抑郁不振，不停责怪衣青太任性太胡闹。出于对衣青的思念，卫贡隔三差五总去探望衣青的娘家人，希望能探知到衣青的去向，可惜一年来都毫无收获！
衣青的（父亲）看见卫贡旧情难忘黯然神伤的样子后，渐渐地不愿拭擦几十年不换的中堂画，后来落灰太多有碍门庭，最后干脆撤掉。衣青的母亲不知什么原因，近日总是莫名其妙地身子骨不舒服，似有中风的迹象！（姥爷）的老土坯房在姥姥去世后没多久，便被乡镇基建办公室拆除，重建为党员群众活动中心，（姥爷）现在跟随他离异的大儿子一起吃住。想必衣青至今一点儿也不知晓父祖眷属的世事变迁吧！当然除了卫贡，也没有人去在意衣青会不会把左腕的“忠”字用药水洗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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