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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童年丨豆腐清香

 东营微文化_ 2020-09-02

豆腐清香

到了冬天,马厩外就会有一大垛干草,那么大的一垛。我常在那垛干草上玩,爬到垛顶上,把草扬起来,看草被风吹着飘飘悠悠远去;或者从垛顶滑下来,头上身上也是满满的草。

冬天是干冷干冷的。很冷的日子里,我会在草垛底抠出一个洞。人在洞里,蜷缩起来,那里面是满满的干草的清香,还有无尽的温暖。

这季节,会有卖豆腐的在村子里响亮而有节奏地敲响梆子,然后悠长悠长地喊着:换豆腐来,换豆腐来------我可以听得出那声音从村口拐过了街口,转过了马厩。

马厩里的马儿打起了响嚏。在响嚏声里,我深深地吸着气,我应该是闻到了豆腐的香味儿,那香味进入鼻腔,肚子里咕噜地叫起来,哈喇子开始不觉间流得很长。

小时候,家家户户都要养猪的,父亲说那是任务猪。年快来的时候,父亲会用手推车,把猪送到公社去,交任务。能得到薄薄的一叠钞票,也会领回几斤返销肉。

好像也只有在卖猪的那天,母亲会割一块豆腐,加了肉,加了白菜,炖一大锅。

我总是等不及,看母亲切肉,切白菜,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案板上的豆腐。母亲笑了,切一小块生豆腐,抿我嘴里。生豆腐有股奇异的香,豆腐在嘴里的时候,我感觉肚子里生出力量来,把豆腐无情的从我嘴里,拉到肠胃里。

那天,换豆腐的梆子声好像一晃,就从马厩旁远去了。

我从草洞里钻出来,飞跑着去追。

卖豆腐的是一老者,瘦高,背驼,戴着罩耳的黄帽。豆腐挑子放在春来家的半截土墙下。

卖豆腐的含着旱烟,手里依旧敲响梆子。春来的奶奶包了一包黄豆,换挑子一头的豆腐渣,然后鼻子凑豆腐渣上闻着,颤巍巍回家。

我挨近豆腐挑子,蹲下来。卖豆腐的老者抽着烟,打趣我,然后怂恿我回家叫母亲来买。我没理他,只是眼睛盯着豆腐挑子上整块的豆腐,使劲吸着鼻子。

后来,卖豆腐的老者离了豆腐挑子,去那截断墙后,解了老棉裤,哗哗地撒尿。

我是在一刹那间伸出脏兮兮的手的。我的手挨近那方豆腐块,然后迅疾地挖下去。

我的手里是有一块豆腐了,我起身,飞奔而去。我听见卖豆腐的老者在我身后杀猪般地嚎叫起来:好个兔崽子,大白天动抢啊。然后是沉重的脚步声从我身后赶来。

我确信,他是追不上我的。我拐过墙角,一头扎进草洞,蜷缩起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惊悸过后,我可以很安然地吃豆腐了。也就三口两口,豆腐即下了肚,然后,我一点点地吮吸着指头,舔着手心。

村子里乱哄哄过一阵,卖豆腐的骂声,人们乱七八糟的说话声,狗的叫声------后来安静下来,梆子声由近及远,渐渐不闻。

冬日的阳光照着草洞外光秃秃的树枝,麻雀在草洞外蹦跳着寻食。我蜷缩在草洞里,咂磨着嘴,慢慢儿意识模糊起来。

醒来的时候,太阳都比树矮了。我若无其事地从草洞里出来,走到家门口,我闻到了久违了的炖豆腐的香气。

我跑进屋子,父亲正坐在灶前烧火,母亲阴沉着脸,见了我,一把揪住我的胳膊,巴掌落到了屁股上。一下,两下------,母亲大声地呵斥着说我丢尽了她的脸。我哭起来,很响亮地哭起来。

我从母亲怨声里知道卖豆腐的找到我家来了。母亲道了歉,又把我弄脏的豆腐买下来,卖豆腐的才在母亲的一连声的不好意思声中,挑担远去。

我一边啜泣,一边大口大口吃着炖豆腐。父亲看着我,说再馋,也不能抢。我停了筷子,嘴里含着豆腐,看向父亲。父亲背靠着土炕,眼睛看向窗外。

我知道,我错了。

后来,我再也没有靠近过那个老者,再也没有靠近过那个老者的豆腐挑子。只是我知道,他走街串巷的时候,都会把我挂在嘴边。以至于我上了学,年尾,街口贴着的成绩单上,我总是第一名的时候,人们还会说:这不是那谁家二小子嘛,他抢过人家的豆腐啊。

白驹过隙,童年瞬乎远去。童年里发生的一些事情也都淡忘了,只是,这一路走来,每当遇到所谓“诱惑”的时候,我会想起那块清香的豆腐。


作者简介:肖胜林,男,七零后,山东省潍坊市寒亭区高里街道肖家营DMG希望小学。作品散见《四川文学》《山东教育》《新教育报》《潍坊日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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