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巴岁月
童年无忌,爱憎分明,恨不能自禁时,我们就用泥巴把他捏成这样一个人。 泥巴搓成一个拳头大的泥球,用筷子头夺出两个洞,这就是那人头上的眼睛,鼻子捏成小三角,沾上口水粘在两眼的下面,他还是个爆牙巴,把嘴巴挖出个扁洞,搓两条带尖的泥条粘斗在空洞里,牙尖冒出来,看上去有些像大象的牙,这样子做得丑一点,夸张,像漫画那样还是不够,然后,搓一节泥当颈子,一端接脑袋,一头沾在泥身体上中间插了一根细小的棍,把头、颈、身三节泥巴串联一起;泥身略像长方形,上大下小,大的上方是肩,小的一方是下肢体,两只圆柱的泥条是他的腿和脚杆,再接下来是像鸭掌一样的宽大脚板,为的是让泥人站立得更稳。除了他的爆牙齿,还有什么难看的呢?几天前,我们开始想这个有“电保的河南鸡娃儿”不好的歪号的人,想他还有没有啥突出的缺点。 那时,大到住在一条谢正街上,小到住进一栋楼里的崽儿,每一家都有大人在同一个厂里上班,从小天天见面,读书都读一个学校,有些甚至还是一个班上的同学,没有你穷我富之分,你我他凑合一堆儿,就只为一个目的找事儿好耍。好耍的事儿,一个人会的东西一个人去耍,就像被大家孤立了的样子,这事耍起来没得啥意思,只有大家都学会了,几个人伙在一起耍得热火朝天,那才有意思。所以,哪个人发明了一个耍事儿,很快大家跟着都会了,任谁啥事情一到了手上都玩得出些名堂来。比如说,拿着一坨泥巴,它没有大人感觉中它很脏的概念,玩在手掌它就是能玩得出开心的耍事儿,玩耍泥巴这事儿又是天生的就会的不需要下功夫去现学,泥巴上手捏个人人马马的,一看手指上就能捏出来,连美术学院的老师还跟我们学,他们捏出的那些“收租院”泥人,还受我们的启发吔。 我们玩泥巴,玩疯了的境界就是让泥巴,把刚换上的一身衣裳,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身当门的衣裳整得看不出原色,像大人们说的“看不见一根线子纱子”那样的状态;把一张脸上敷成活似没画好(均匀)的彩妆,成为大人们说的“看你的脸上都敷成了花猫儿”的样子;把自己的五官全搞出看不到你原来的模样,就是大人说的“连鼻子眼睛也找不到了”模糊一团;更加遭殃的是,管不住在玩的巷道内白色的墙壁上,把泥巴往上面拽的时候变成了各种“印花”的报废作品,若是碰巧有些孩子正被自己的大人撞上了,免不了惨遭一顿骂还挨两巴掌。但是,并不见得就因此有所收敛,看着我们手下的一团团泥巴变成了一辆泥坦克,一座泥大炮,一辆泥装甲车,一艘泥军舰,一架泥飞机的模样时,心里的满足得到了极大的补偿,再为下次玩泥巴——不能过多的责怪还子们,记忆中的那些年代,我们的社会的教育意识和理念,人们似乎还没有想到要像古人那样用《弟子规》来从小开始规范个人的公共道德和礼貌,应该是把它越早越好的纳入到爱护环境的细化之中——的快乐鼓满了勇气。 那些岁月里,我们没有别的东西可玩,我们就想办法自己去找,去为自己创造,不管什么东西只要落在我们的手上,那怕是一张写过的纸读过的课本,一经我们的手,折成可以飞起来的纸飞机,可以剩风破浪的战舰,可以变成纸手枪冲锋枪,可以做出解放军的腰带军帽;一支爬上树撇下来的树枝,放在我们的手上编出叶子帽和制作出弹枪叉;一块从柴园卖回来引火的窄木板条子,落入我们刀下就把它做了成各种好玩儿的器械具玩;哎——更别说落到手上的一团泥巴了,它在我们的大胆想像和无所不能的巧手,已不再是一团泥巴,马上就会变成一些人人马马,泥巴便其乐无穷,妙趣横生起来。 何况有一团泥巴在我们手上,被摔挞出粘性和皮实后,不仅能将它捏造雕刻成各种兵器,更可以把它照着某人或某种动物,捏出来相互取乐。最奇的是还把我们不喜欢的某某讨厌的人,做出一个四处站着屙尿的坏人姿势,比看哪个人把他的样子做的更像心目中的坏蛋。泥巴在我们的心里手上无所不能,最简单的是一团泥放在掌上,鞣熟皮实了,做出碗状啪啪再往里面吐点口水在窝中,伸手指拇转着圈把口水抹散,向大家喊“听到起”一声的同时把手上的泥碗扬得老高,一霎翻手掌泥碗口朝下,使劲儿往地平面上猛摔下去,它瞬间发出“嘭!”的爆炸声,跟着是你一下他一下,一声比一声更大,比一比谁做的泥碗摔出的爆炸的响声更响,由此引起的惊叫带来欢声笑语,这哪还是一团泥巴呢,它完全就是和我们是一样的调皮的精灵,随着我们的心情百变。 给取歪号名“鸡娃儿”的那人,个头都长不太大,形容他矮小。这个被泥巴捏成的河南人,虽然个头很高大,我们还是贬称他是“电保的河南鸡娃儿”表示不喜欢他这个大人。 边做我们边讨论,怎样才能把一个讨厌的酒鬼,他做出的不文明行为捏成一个奇丑无比的泥巴人,让大家来批斗他。听说“电报的河南鸡娃儿”连名字都不会写,在战场上救过某某大官的命,天天喝了酒,满口叽哩哇啦的河南话,一听就知道是在骂人,只是听不懂,不分有人没人他老是爱往大马路边花园的荚竹桃里乱撒尿。但是,我们并不怕他是个大人,也打过仗,还是想讽刺嘲笑他,就商量好了谁也不准去当甫志高——叛徒。于是,几个人合在一起,你头我身他腿的分工,用泥巴捏合出一个像他正在乱撒尿的姿势,特别把他屙尿的地方夸张大,插上了一节难看的干树棍,悄悄地放在他家的门口,然后躲到一边看他家里人看到这个泥巴人后有什么样的反应。这孩子们做的泥人和干的这事儿,给邻居大人都看到了,他们心里全知道泥巴人是谁,很快把这当成了我们谢正街一条街上的笑话。他丢人的事儿很快传到了厂里,当时厂里还有个老红军领导在,他听说了这事儿非常生气,老红军领导就叫人把“电保的河南鸡娃儿”给他押去,对他拍起桌子指着他批评,命令他立马改掉这乱屙尿的坏习惯,再犯就把他关押起来,让他天天写检讨,一听这两样都是自己最害怕的事情,“河南的电保鸡娃儿”心里吓得直暗暗地叽哩哇啦。这应该是我们玩泥巴,歪打正着玩得最大义凛然又意外深刻的一回,其开心也是回味最隽永的一次吧。 那些玩泥巴的事,在我们大人们的心里都和一个脏字联系在一起,却没想到它有无穷的快乐和我们紧密地联系在一起,那样以泥巴童年的岁月,也没有因为和泥巴摸爬滚打在一起,就不健康或生病了,而更多的是留给我们成长过程中(而现如今,也包括那时有过泥巴岁月的父母或当上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人们,选择的是自己的满足和快乐,给孩子开口闭口变形金刚、巴比娃娃,好像什么都有,啥也不缺乏,但就是缺少真正的快活,因为有了钱,什么东西都卖得到,不过,有很多的情趣和快乐远不是钱卖得到的)不可或缺的最美好的经历。玩泥巴的岁月,它带给那一条街上那时代人的记忆不只是快乐,更有早年形成的自立、自由、创造的满足啊。 作者简介:王泽中,笔名中文、租居斋主等。上世纪九十年初加入四川省作家协会,并为重庆市首届散文家协会理事,重庆诗歌研究会的创始理事。上世纪九十年代公开出版发行《牵手远行》(诗集)和《挤轮子》(中短篇集),作品入选《当代青年诗一千家》、《五月诗潮》、《重庆散文大观》等多种国家级及全国集子。现从事专业文学创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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