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蹭课的小不点

东营微文化_ 2020-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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蹭课的小不点

作者丨李维新摄影丨韩健

推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大门，一辆闲置许久的农用车停在院内，过膝的蒿草给邻家养起了几只山羊，东西两侧的围墙虽有残垣，但还算完好，南屋已成邻家的宅房，北侧的正房因年久失修残破不堪，多处坍塌的屋顶、残缺不全的门窗……母校旧址凄凉荒寂的光景，顿时把小不点拉回到了四十多年前。

步入曾经欣欣向荣的母校，教室内狼藉一片，瓦块砖头遍地，犹如未扫过的战场。网结的蛛仙阵，享受美餐的蜘蛛随处可见，砖砌的讲台遗损过半，掠过破陋的房顶，透过蛛网，一缕阳光射向黑板。拨开蛛网，走近黑板，小不点开始模仿老师的样子手指那块既熟悉又陌生的黑板——庄重沉稳的数学老师，为人和善，从不对学生无端训斥；高个的语文老师，天生女中音；还有只教过他一节课的音乐老师，熟练地弹起钢琴，唱着那首“布谷鸟，布谷﹑布谷叫，布谷，小朋友们啊，你为什么笑——”乐声在脑海里萦绕，感觉悦耳并多了份亲切；还有愈加记忆犹新的是对他宠爱有加的矮个子李老师，尤其是矮老师的中指，在他那拇指紧压指尖的拳头里，稍稍露出半截弯曲的中指，指背靠近嘴边短暂停留，哈出几口粗气，双脚一翘，拳心向下，胳膊举起弯成弓形，对准脑门的中指迅速弹出，“啪”的一声脆响，阵阵酸痛过后，还会生出个小小的犄角儿。他那洒脱的“指吻”，小伙伴们大都尝试过。

调皮的阳光眨巴着眼睛，好像在说：“还记得那个在课桌上睡觉、课桌下撒尿的小不点吗？”他羞愧地低下头……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着这个还不到学龄的小不点儿，苹果红的圆脸蛋，莲藕似的小胳膊，肉墩墩的小腿，身背一个与身体不相称的帆布书包，书包上“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下面还有颗大大的红五角星，闪闪发着光亮。“时髦”的书包虽有些破旧，但依然引得诸多同学瞧来瞅去。独有的课桌，被安在了前排的一角。

矮老师站在讲台上踮着脚，动情地在黑板上写着、讲着，小不点也在一旁傻傻地观望着。黑板上不断发出吱吱咯咯的响声，犹如快速催眠的曲子，传送到小不点的耳洞里，那些方快字，逐渐模糊，双目格斗般地磕磕碰碰分分合合，不由地趴在桌上，接着就进入了梦乡。倒是那些大哥哥大姐姐们的朗朗书声，把已平躺在课桌上的他从梦中叫醒时，此时方才明白，原来矮老师已把伏案的小不点抱上了课桌，小脑袋下还垫上了两本旧书……

读书﹑写字与小不点其实毫无干系，家中无人看管的他，只因父亲托了村支书，找了校长勉强同意，这才跟随二姐入校上学。二姐用过的课本，失去书写功能的铅笔头，都是他的玩具。对于这个“蹭课”的小不点，只要不出教室便可自由活动，偶尔的撒尿还能展现出课桌下面的自然沟壑，勾勒一幅实景地图，塑出的小鸡小狗，是不会说话的玩伴，自成一道别样风景。

校外的池塘里，水面被阳光折射出粼粼波光，通过墙体挖出的孔洞，不断诉说着蝉嘶地搅扰。小不点望着窗外，焦急地等待大槐树枝丫上高高悬挂的那只被掏空的炮弹壳，由一只大手拉着一根成人母指般粗细的麻绳，牵动铁锤撞击出“铛，铛，铛”的琤琮的下课铃响，然后，奔出校外，迫不及待地跑向池边，赤条条像只不会水的小猪，在浅水区爬来爬去，追赶着荡起的弧形波纹，身后的微型漩涡也在同他捉起迷藏。有时他也照学别人的样子手刨脚蹬，玩得欢实，耍得来劲，舒心凉爽的兴奋之情自溢于言表，殊不知，偶然的险情也会同他不期而遇。

去年秋后池塘干涸，村民趁机下池取土挖成了深坑。来年夏日，一如往常的小不点刚刚下水，便落入坑中，陡峭的边缘无从攀登，初学游泳的小不点顿时成了铁秤砣——水岸上少了个人，并未及时引起人们注意——“是水龙王相女婿吧！”小不点要是能自我形容，肯定会如此自嘲。没等到接驾的蟹将虾兵，涩涩咸咸的池水已在腹中安居。几番挣扎过后就朦朦胧胧进入了梦幻，身体慢慢变轻，展开双臂飞了起来，俯身下瞰，却看到伙伴们无事般地水中嬉戏。歪脖树下的两块瓦片上，自己的书包和衣服，静静地等待主人的到来。姐姐认真伏案写着作业，母亲盘膝在炕沿纳着千层底，弟弟依偎在母亲身旁。猪圈旁边碎砖块砌成的万宝库里，被雨水侵蚀后的纸包已成纸浆，那可是他精心储存的宝贝......“呱呱”的叫声把他唤醒，一只绿色的青蛙游过，撑起后腿，摆动前肢，两只水晶般的大眼睛瞅着他，似乎带有讥讽地说“笨呀﹑笨呀。”受到精神激励的小不点突然憋足口中气，下蹲，然后双脚像青蛙般地向下用力，双手顺势猛划，一下﹑二下﹑三下……逃离了龙王的“相亲会”，竟然学会了蛙泳，狗刨浮水的动作，顺利地浮出水面。情不自禁的喜悦油然而生，刚刚的失望和沮丧，早已抛掷脑后。此时，恰巧“铛，铛，铛”的上课铃响，不知是谁的胡乱叫嚷，一阵手忙脚乱，腹中的池水没来得及吐出几口，就已跑回到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