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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旧事

 东营微文化_ 2020-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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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旧事

作者丨闫华堂    摄影丨刘文明

有道是,九曲黄河九十九道弯,黄河的故事万万千。在这里,我只讲一讲,发生在我家乡的黄河的故事。我家乡是紧靠黄河东岸的一个小村庄,对岸就是利津县。我是喝着黄河水,听着长辈们讲黄河故事长大的。

自古以来,人们就把黄河比喻成母亲河,她滋润了大地,抚育了人民。可就是这母亲河长期以来失去了母亲样。据有关资料查证,从建国前到有历史记载的四千年中,黄河决口有一千五百多次。洪水泛滥,人民流离失所,那一场场的灾难数也数不清。黄河的洪水威胁一直是中华民族的“心腹之患”。远的不说,就说发生在我家乡的两次黄河决口的事情。

头一次是上世纪三十年代的麻湾决口,当政的国民党政府,在洪水猛涨,即将要决口的关键时刻,不去认真组织民众抢险防守,而是崇信封建迷信,请来了道士烧香拜佛,搞了一场“占卜”的闹剧。在黄河大坝上摆上沙盘,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个小甲鱼,放在沙盘里爬,小甲鱼在沙盘里爬了两个圆圈,道士们说是个“吕”字,说来也巧,从麻湾向北十几里还真有一个吕家村,就认定在吕家村附近决口。把防守力量转移到吕家村附近,结果在麻湾决了口。汹涌的洪水喷薄而出,瞬间,大坝以东一片汪洋。远近闻名的麻湾地主庄园,首当其冲,最先被洪水吞没,洪水退后,具有明清建筑风格的楼台亭阁,又被沉淀的泥沙淤积,从此,失去了昔日的辉煌。

决口的时间,正值秋季,庄稼还没有完全成熟,一坡的好庄稼全被洪水冲走,房倒屋塌,田园冲毁。老百姓欲哭无泪,纷纷逃难,流落他乡。决口后,腐败无能的国民党政府没有立即堵上口子,拖了三四个月的时间。任凭黄河水肆意地向东流淌,一直冲过了潍坊,这才有了“黄河水淹潍县”的传说。

后一次决口发生在建国后的五十年代初期,这时我已经六、七岁,开始记事了。麻湾的对岸利津县五庄决口。我父亲当时是村里的负责人,决口的前几天,他就带领村里的青壮劳力上大坝防汛,村里人心惶惶,都在焦急地准备着逃生。夜深时分,父亲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我们一家人还没有睡觉,都十分不安地等待着什么,我爷爷急切地问他,“你怎么回来了,啥情况啊?”父亲有气无力地回答说:“那边开了。”一句话引起了全家人的惊慌和悲伤。“那边开了”,那就说这边安全了,可并没有让家人们感到庆幸,反而为西岸人们的灾难忧心忡忡。

据父亲后来说,他站在河东岸的大坝上,亲眼目睹了对岸当时决口的情景。那是深夜,东北风刮得人都站不住,(河西岸决口,据说是刮东北风的原因),忽然,对岸火光冲天,原来是为了让人们逃生,点燃两艘泼了油的木船。紧接着,人的哭喊声,牲畜的鸣叫声,洪水轰隆隆的咆哮声混杂在一起。洪水夹裹着冰块就像千万头野马一样冲破牢笼奔涌而出。这次决口伤亡人员较多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夜间,不利于人们逃生;二是冰水,淹不死,冻死的也不在少数。

望着对岸一片灾难的情景,父亲心中无限悲凉地跟身旁的人们说:“别看了,回家睡觉吧。”一句话让人们才想起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立刻困得连回家的力气也没了。

那年月,黄河洪水就像吊在两岸人民头上的一把利刃,时刻威胁着人民的生命安全。基本上每年黄河都有一次涨水过程。每逢汛期,青壮劳力上坝防汛,家里的人成天提心吊胆,时刻准备着逃难。最紧张时,各家各户都收拾行李,备足干粮,以防万一。有的把梯子竖在房上,预备猝不及防时,好上房躲避一时。就连平时说话也有很多忌讳,譬如说,做饭时烧水,水开了,你说“水开了”,老太太们立刻紧张地反应说:“哎呀,俺娘哎,可吓煞俺啦,你怎么说开了呢。”所以,水开了,只能说“水熟了”。

夏季是黄河洪水多发季节。常去河边的人时常看到从上游漂流下来的东西,有房屋上的木头,门窗等。也有动物的尸体,有大胆的人乘船下河捞东西赚钱。地里的庄稼,蔬菜,瓜果也经常漂下来。记得我在麻湾读完小时,几个同学在河边捞了一些甜瓜,西瓜。坐在河边大快朵颐,痛快极了。人的尸体有时也漂下来,邻村有一光棍汉,年愈四十,仍然单身。有一天,他看到从上游漂下来一具年轻女尸,就捞上来,埋在自家地里。别人问他;“你待干啥。”他说:“我活着是光棍汉,死后有媳妇啦。”没几天,女尸的家人从上游找了下来,经村里的人多次调解,他才很不情愿地把女尸还给了人家。

现在的黄河上架起了很多公路桥,铁路桥,浮桥等。真是“天堑变通途”。过黄河很方便了,过去可不是这样,从济南的洛口向下一直到入海口没有一座桥。要想过黄河可不是一件易事。附近,只有麻湾,利津有过河渡口。麻湾渡口是一艘小木船,有船工二三人,一人掌舵,二人摇撸。船上只能乘坐十几人。儿时,我因河西有亲戚,经常在这里坐船过河。船到河中心,水急浪高,小木船就像一叶扁舟漂在大海里一样,让人提心吊胆,好不容易才到对岸。过一次河,就像过一次鬼门关一样。

记得,我有一次坐船,船到河中心,摇橹的船工一失手把撸掉在河中,小船无橹就像小鸟失去了翅膀一样,任其在河中顺水漂流,一直漂了二十多里路,到了利津东关才追上那只橹。并在此靠岸。我又跑了二十多里冤枉路返回,心中虽然冤屈,但,也庆幸没出什么大事。

我们南邻的乔庄公社一个生产队的人,乘船去河对岸种地,一船坐了三十多人,严重超载,船到河中心来了个底朝天,一次淹死了十几人,有一家摊上两口的。是多么让人痛心的教训啊。

在过去的那个时代,黄河中的水产品还十分丰富,比较出名的有三种:黄河刀鱼、黄河鲤鱼和黄河甲鱼。

提起黄河刀鱼,上了年纪的人,凡是吃过的都会馋得流口水。刀鱼煎熟后,有一种特殊的鲜香味道,直扑鼻孔。有“一家煎鱼,三家闻香”之说。可惜,真正的黄河刀鱼已经几十年看不到了。偶尔见饭店有售,但也是又小又瘦的刀鱼尖子,根本不是原来的味道,而且价格昂贵。黄河刀鱼是黄河独有的季节性鱼种,它是“海里生,河里长”,只有每年的四,五月份才能捕捞。现在黄河春季水源稀缺,黄河刀鱼基本绝迹了。我曾记得一九五八年,“打渔张引黄工程”在上游的王旺庄打了拦河坝,那年春季的黄河刀鱼,都截流在麻湾,利津一带,水中的黄河刀鱼多得让人无法想像,顺着河道一望,在阳光照耀下,一片银光闪闪。用大网拉鱼,因鱼多,而拉不动的事,时有发生。人们男女老少齐上阵,筛子捞,签筐端,都能捞到不少刀鱼,只是那时没有储存条件,那样肥美的黄河刀鱼只能卖个“白菜价”,但是,却让人们大饱了口福。

黄河鲤鱼是千里黄河给两岸人们的馈赠,据说真正的黄河鲤鱼,尾部是金黄色的,而且有四个鼻孔,多出两个鼻孔是用来喷泥沙的。它肉质鲜嫩,味美价廉,一直是我们这一带宴席上的美食佳品。

黄河甲鱼营养丰富,极有药用价值,是一种对人体很好的补品。常去黄河边的人,有时能捡到甲鱼那可真是“搂草捡兔子”意外收获。捡到的甲鱼无非两种情况,一是甲鱼爬到岸边晒太阳,俗称“王八晒盖”。二是甲鱼在岸边产卵,把王八蛋下到湿沙中,为了不被天敌侵犯,它不忍离去,在一旁盯着。也叫“鳖瞅蛋”,殊不知,连自身也难保,被人类捡去了。俗话说“干了河,缺不了鳖”。黄河干枯后,甲鱼“潜伏”到河滩的泥沙中去了。懂行的人就在河滩上寻找像蚂蚁洞一样的孔眼,一旦找着这样的孔眼,就光着脚丫在上面踩到出水,可能会挖到一个大个甲鱼。上世纪七十年代,我曾经见到过特大型甲鱼。那年,黄河水干了,在下游刘家夹河附近的大坝拐弯处,有一大片水汪里,老百姓说,出了“水怪”。我抱着好奇的心态,骑着自行车,奔了二十几里路去看热闹。大坝上站满了人,人们两眼盯着平静的水面,等了半天没有动静,就在人们泄气的时候,水面上翻起了水花和波浪,一个大甲鱼露出水面,甲鱼盖有笸箩口那样大,上面还趴着一个小甲鱼。人们一片惊呼。有的老人们就顶礼膜拜,并嘱咐年轻人不要惊动它。约莫几分钟的时间,就消失了。黄河大水来了,它也没了踪影。

黄河过去之所以水患频发,有它的特殊的地理环境原因。它流经黄土高原,把大量泥沙带给了下游。也正是人们常说的,“一桶水,半桶沙”“跳进黄河洗不清”的缘故。由于泥沙淤积,河床逐年抬高。河底高出坝外平地五至十米。成了顶在人们屋顶上的地上“悬河”。

一到夏季雨水增多,黄河洪水不是外溢就是决口,给两岸人民带来了灾难。

建国初期,毛主席他老人家就亲临黄河视察。他先后到了山东,河南等沿黄地段,实地考察了黄河现状。发出了“一定要把黄河的事情办好”的重要指示。自此,两岸人民在党的领导下,积极响应主席的号召,真正认识到了黄河安危,事关大局。拉开了根治黄河水患的序幕。根据黄河当时的现状,作出了三个方面的部署。一是抓好黄河汛期防汛,保证汛期不出问题。二是引黄分水,变害为利。三是加高加固大坝,确保行洪安全。

先说黄河防汛。这是各级政府首抓的重中之重的工作。汛前,就把防汛料物,人员组织落实到村到户。我记得是,防汛人员组织,各村建立防汛基干班,大村三四个,小村一二个。每个班十二个人。所需的料物是铁锨、草捆、抬筐、小推车、提灯等等,必须备齐。上级随时进村检查。进入汛期前,还组织基干班的骨干,去黄河修防段开会,演习,学习防汛知识等。我就参加了一九七六年的秋季上坝防汛。

这一年的洪水格外大,眼看着洪水漫到了坝顶,指挥部连夜组织抢险,用人工从坝外的农田里挖土上坝,在大坝上加筑了一条子坝。但是,险情依然存在。大坝上站满了密密麻麻的防汛人员,除农村来的基干班以外,机关干部,学校师生,解放军战士也都赶来了。大坝上原有的一华里一个防汛屋,根本住不开,又在大坝外坡扎了很多帐篷。来到夜间,灯笼,火把,手电筒照亮了整个大坝,就像一条长长的火龙一样。最令人心烦的是,下起了连阴雨,人们披着蓑衣、雨布,带着工具,在泥泞中来回行走,小心防守,不敢松懈。那个辛苦劲不必细说。

有一天,又出现险情,在大坝外坡的根部,发现了一个水泡。正在向外渗水。须知“蝼蚁之穴,溃堤千里”人们立刻慌了,迅速向上级报告险情。当时,麻湾修防段的张段长,惊慌失措,手抖着摇电话,那时的旧式电话,需先摇总机,总机接线员问他:“你要哪里?”他语无伦次地说:“哪里都中。”他这种打电话的方式,以后成了人们的笑谈。但,当时人们都紧张得谁也笑不出来。好在,上边迅速派来了专家,工兵,解决了漏洞,排除了险情。我们在大坝上防守了半个月的时间,洪水才退下去。真是“涨水不响,落水响”,涨水时,河面平静一点声音也没有。落水就不同了,波浪滔滔也来了,声如雷鸣的咆哮声也来了。隔很远都能听到。

“引黄分水”,是一件功在千秋,一举两得的好事。即引黄河水灌溉农田,又为黄河洪水时减轻了压力。我所知道的是,在我们附近修建的“打渔张引黄闸”,顺闸口向外是总干渠,从总干渠又分出一干渠,二干渠一直到八干渠。整个灌溉面积遍及博兴,广饶,垦利县境内。引滔滔的黄河水灌溉农田,使多年的盐碱地变成了旱涝保收的丰产田。当初,修建这些引黄工程,是在经济极其困难的条件下,成千上万名民工,顶严寒,战酷暑,耐饥饿,奋战了近十年的时间,才干出来的。曾经参加过这些工程的上了年纪的人,提起那时的艰辛,至今铭刻在心。

站在高高的黄河大坝上,看到这宽宽的路面,茂盛的树木,绿色的植被。你会觉得仿佛站在绿色长城上一样。殊不知,两岸人民为修筑这两条大坝,付出了几十年的血汗。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我们这里每年都要春,冬两次出工,(我们叫上伕)给大坝加高,加宽。春天顶着风沙,冬天冒着严寒。靠肩挑,人抬,小车推,硬是把黄土一篓篓,一筐筐爬上七,八米的高坡,堆积到大坝上去的。付出的劳苦,不言而喻。真不亚于修建万里长城。

正是这两条绿色长城,把桀骜不驯的黄河夹在中间,它才服服帖帖地流向了大海。

时代不同了,社会发展了。共和国成立后,黄河两岸人民,在共产党的领导下,经过数十年的艰苦奋斗,根治黄河水患。变害河为利河。黄河已经几十年安澜。彻底推翻了“黄河有百害,无一利”的历史定论。黄河也大变了样,失去了过去河面宽阔,波涛滚滚,咆哮如雷的磅礴气势。变得如此温顺,平静,就像一条小溪一样静静地向东海淌去。黄河水也成了“稀罕物”,它是沿黄数省人民,生活必需和工农业发展的重要资源。不再对两岸人民的生命、财产构成威胁。黄河母亲也变得如此慈祥,善良。她把双臂伸长,把大半个中原大地揽入怀中,黄河水如同乳汁一样,抚育着中原儿女。“引黄济青”“引黄入卫”“引黄济津”等工程,见证了黄河母亲的功德无量。

黄河,伟大的母亲河。

作者简介:闫华堂,退休干部,喜爱文学,东营区龙居镇人,微信名称:糊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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