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要去看舅和妗子,母亲准备了不少东西,给舅打电话,约好了,我们和母亲一起去了。
风很大。阳光很好。
现在舅是一人在家。妗子在市里给表弟看孩子,表弟秋天调到江苏去了,等表弟放假回家基本临近除夕了。
舅小七十了,现在身上还有活,是村里招募的环卫工人,工资也是城市同行的标准,舅说在家门口做,什么都不耽误。舅还给母亲说,别小看这个环卫工,可是不少人想干的,自愿报名,群众推荐,村委同意,镇上批准。母亲打趣说比选支书还严哪?!舅说那可不,层层把关,重要环节一个都不少!
姥姥家人丁不旺,只有母亲和舅姐弟两个,现在一个在乡下,一个在城市,见面不多,不过打个电话或见了面,相互打趣是少不了的。我和表弟这样的小辈,听着也好笑,老人们说起话来,有时还像小时候。
车到村口,先见到了舅,穿一身橙色的环卫工服,正拿着扫帚和簸箕扫街,看见我们很高兴,扬手让我们开车先行,他稍微归拢一下就来。
大门落着锁,我与老婆下车。我望望这条街,我熟悉的街啊,因为我小时候经常住姥姥家。那时的姥姥家是村子南头第一户,院子南边是一片桃树林,桃林西边是水塘,水塘边有几棵驼着腰的老柳树,桃林南边是平坦的大麦场,麦场南边就是大道了。
这是村里最长的街,先是南北街,向东斜跨一条过河木桥,连上一条东西街,集市和年会都在这条街上。
不过现在这条街短了,因为村里宅子规划,街道都是正正当当的南北或者东西向,各家除了门牌不同,一模一样,以前的标志物,什么老树、碾盘、水井全没有了,不光户户一样,村子也都仿佛,熟悉的家乡的感觉,那种独一无二的感觉,好像有,也好像没有了。
这条街也在规划之内,因为老人多,老人们住着老屋子,所以北边建新宅的堵了老街,两边的老宅子,许多已经没有人住,成了菜园子。此时街上静悄悄的,完全没有我小时候热闹的模样,那时候男孩子在街上放鞭放炮,女孩子显摆新衣裳,鸡飞狗跳,到饭点也忘了回家,要大人扯着喉咙叫呢。
舅就负责这条街的卫生。我听母亲说,在我出生之前,姥姥也是天天扫这条街的。姥爷是高成分,一位善良的喜欢读书的老中医,在扫街活动之前就病逝了。姥爷留下的唯一有点价值的东西就是这个高成分吧。
姥姥是小脚,起个早五更,双手抱着大竹扫帚,扫起来哗哗地卓然有声,有点杨排风使动烧火棍的阵势。几乎在姥姥的扫街声响起的同时,北边把头的四姥姥也有了同样的动静。一个往北,一个朝南,相会的地方一般是中点靠北,因为四姥姥身子弱,节奏慢,不过四姥姥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出身,特别仔细,还要陪着姥姥东一扫帚西一扫帚的整理到南头,老姊妹这样别样的送行真让人感动,完工时天才微明。
我正想呢,舅赶过来了,开大门锁,狗在窝里汪汪咆哮,我听不出它是欣喜还是愤怒,平常舅在街上忙活,它独自消磨满院子寂寞的时光,也不尽都是寂寞的享受吧。院里香椿和槐树没了,阳光便无遮无挡,围墙把大风挡在街上;在这宁静的寒冷里,一畦老葱竖着尖圆的绿叶。南墙下堆着枯枝和玉米秸,有些凌乱,看来舅把心思都用在街上,自家院子倒没工夫拾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