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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天地|细雨:鸡与蛋

 香落尘外 2020-09-03

鸡与蛋

图:网络 / 文:细雨

小时候,老家人不论家庭贫穷还是富裕,不管是大户之家还是小门小户,家家户户都养鸡。或养三五只,或养七八只,有的人家甚至养十来只。

在农村,不养鸡就算不上是地道的庄稼人。“鸡子叫,狗儿跑,妮娃笑”是庄稼人日子兴旺的象征。再者,养鸡不费事,不像养猪,一天喂三遍。养鸡只需天亮时打开鸡笼,把鸡放出去,鸡在院子里抖抖翅膀,母鸡着急慌忙地跑去找食吃,公鸡积存了一夜的精力,一个劲儿地头伸着,趄着翅膀追逐母鸡,“咯嗒,咯嗒”追着叫着,公鸡母鸡都一起跑到树林和沟边觅食,找草籽或虫子去了。

白天,鸡在外面跑了一天,挠土,叼食一天。黄昏,一齐归来,只需抓几把苞谷撒在地上,让它们叼吃几粒,就不用再喂鸡吃食了,鸡便进笼上窝了,堵上鸡笼门就没事了,养鸡确实省事。

那时候,养鸡既不是为了吃鸡肉,也不是为了吃鸡蛋。养鸡是“公鸡护眷,母鸡下蛋”每家只养一只公鸡,公鸡的作用有两项:一是配种,配了种的蛋可以孵小鸡,二是带领照看母鸡,一群鸡跑出去一天,天黑时公鸡全部带回来。决不多养一只公鸡,公鸡多了,常为争夺“压蛋”(交配)权,打斗得头破血流,不可开交。

母鸡下的蛋,一是卖钱,二是招待客人,三是小孩过生日时煮鸡蛋。在农村,一般庄户人家的日常开销零花钱,多数是卖鸡蛋换来的钱。积攒十天半月,或用筐子㧟,或用篮子提,把鸡蛋拿到集市上去卖,换了钱,才去市场上买油称盐,扯布购线。所以,鸡是庄稼人的“鸡屁股银行”。

家里来了客人,男主人先让让烟,后请坐。寒暄过后,女主人五马三枪地立马下厨,大瓢舀水,大把烧火,水一开,打一碗白生生脆嫩嫩的荷包蛋,挖一勺子白砂糖丢碗里,双手端上,请客人喝“鸡蛋茶”算是农家人待客的最好见面礼。

小孩子都盼着过生日,过生日那天能吃煮鸡蛋。记得我们姊妹几个小时候过生日,父母亲规定,谁过生日谁就多吃一个煮鸡蛋,吃两个。其他人是陪吃,只能吃一个煮鸡蛋。手里拿着父母分给自己的煮鸡蛋,先是舍不得吃,后是慢慢地剥蛋壳。怕烫手,一边两只手轮流倒换着,一边往鸡蛋上吹气散热。然后轻轻地敲碎蛋壳,小心翼翼地剥蛋壳。剥了一圈又一圈,露出白白的蛋白,闻着香香的,蛋壳还没有剥完,鸡蛋还没吃到肚里,已是口水直流。剥蛋壳时偶尔蛋壳把蛋白带掉一小块,赶紧连蛋壳一起塞到嘴里,蛋白咽下,再把蛋壳吐出来。剥完蛋壳,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先吃蛋白,后吃蛋黄。蛋白脆甜,蛋黄面香,吃在嘴里,香到心窝。

那时,吃个煮鸡蛋像是吃顿大餐一样的高兴,因为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个煮鸡蛋。

公鸡除了给母鸡配种和带领照看母鸡外,还有一项重要职责就是打鸣。公鸡是农民家里的自鸣钟,公鸡很守时,也很勤奋,一年四季,不管刮风下雨,天阴天晴,每天黎明,便引亢长鸣,啼声洪亮清越,激昂高亢,有音乐之美。

记得我们家养过的一只大红公鸡,高冠华羽,器宇轩昂,颇有大丈夫风仪和时尚风范。站如松,常常把一只腿高高抬起,呈金鸡独立状。行走起来总是目中无物地高视阔步,把“个”字形的脚爪迈得又大又稳。见了母鸡便嚓嚓嚓弹着翅膀,“哽哽哽”叫着去追,追上便踩在母鸡的背上压蛋,往往,没追几步,母鸡便主动卧下,翅膀一松,甘愿被压蛋。

追母鸡时如果遇到别的公鸡也来追,大红公鸡岂能容忍 ,便奋不顾身地冲上去,扑向对方。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仇敌相见,分外眼红,嘴脚并用,嘴叨脚踹地打斗起来。大红公鸡的嘴坚如铁,利如刀,如匕首,似投抢,脚爪似铁砂掌。短兵相接,刺刀见红,叨头颅,叨眼晴,叨脖子,扑上去,叨一下一嘴血,跳起来,叨一口一嘴毛,踹一脚一身伤。四目相对,眼中冒火,叨得一地鸡毛,鲜血直流。直到把对方打斗得落荒而逃,才带着一头的伤,满脖子的血,得胜而归。

养母鸡是为了让母鸡下蛋,母鸡下了蛋才好拿去卖钱。可有的母鸡下蛋时不守规矩,不记家门,常常丢蛋(把蛋下到别人家)。母鸡把蛋下到别人家,主人就算是白养鸡了,亏了。    为了防止鸡丢蛋,女主人在早上放鸡时,把着鸡笼门,逮住丢蛋的鸡,在丢蛋鸡的屁股上摸一摸,如果有蛋,就把丢蛋的鸡放在鸡窝里,用罩子扣上。等母鸡下了蛋,听到“咯咯哒,咯咯哒”的叫声,再把罩子揭开放出去。

邻居家花婶,大眼睛,高鼻梁,女人身,男人腔,镶着两颗大门牙。家里的一只母鸡头天晚上没回来,不知道是被黄鼠狼背走了还是被人偷去了,她怀疑是有人把她家的鸡圈起来了 ,所以天亮撒鸡时,便扯着嗓子骂开了:“都听着了,俺家一只母鸡,昨晚没回来,芦花鸡,凤头,秃尾巴,一天下一个蛋,跑谁家了?你撒开,你要是不撒开,我骂你祖宗八辈不安生。你要是杀吃了,我叫你嘴上长疔疮,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生娃没屁眼,出门被汽车撞死……”

骂的话出口成章,一套一套的,节奏有序,不疾不徐,她既不恼也不怒,更不心跳,也不气喘。倒像是在拉家常,拍瞎话。

村南头老鸹叔家养了十来只老母鸡,十来只鸡天天跑到地里叼食,把村口地里半截子庄稼都叼吃完了。换来家里一天下十来个鸡蛋。老鸹叔是队长,谁也不敢说,不敢管。                                                                                                    

他儿子外号叫秃子,却长一头长发,整天骑辆旧摩托,走村串户贩卖鸡子。把收来的鸡子一个个掰开嘴,把石子和沙子塞进去,再用小棍子顶进嗉子里。这样做是为了增加重量多卖钱。

秃子赚了钱,就买酒喝。钱没少赚,酒没少喝。一次酒喝多了,骑摩托从集市上回来,眼一花,车把一晃,被汽车撞到了沟里。撞断一条腿,村民们背地里都说,这是赚黑心钱的报应啊!

鸡鸭猫狗,家禽家畜,在农耕社会里,庄稼人世代饲养,唯有养鸡最省事,省心,最好饲养,甚至放养就可以了。但鸡的地位却非常低,不起眼。最大的价值是被杀了,鸡肉招待客人。呜呼哀哉,可怜的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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