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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谈廿四史(115):吕后残忍度在《汉书》中为何减轻

 老街茶馆图书馆 2020-09-07

——读《汉书》卷三《高后纪》随笔

蒋谈廿四史(115):吕后残忍度在《汉书》中为何减轻

有人这样评价:司马迁是“站”着写《史记》,班固是“跪”着写《汉书》。其实,所谓的一“站”一“跪”,绝对不只是姿态和姿势的问题,更显现出一种史学家的风骨。前面讲过,司马迁《史记》中写《高祖本纪》,更多的是把刘邦当作一个“人”来写的,班固〉《汉书》中写《高帝纪》,是把刘邦当作“帝”、近似“神”来写的。司马迁因为西汉王朝第二位皇帝——汉惠帝执政期间有“位”无“权”,就干脆在《史记》中不为他立传;班固是“正统论”的信奉者,尊重序位的排列,就在《汉书》的“本纪”部分明确写入“惠帝纪”。再看看司马迁《史记》卷九的《吕太后本纪》,可谓人物形象丰满鲜活,而《汉书》卷三的《高后纪》就显得枯燥、生硬、干瘪。

相对司马迁写帝王人物比较喜欢“揭丑”,班固在写帝王人物的时候就比较“遮丑”。把《史记·吕太后本纪》与《汉书·高后纪》做个比较,就会发现司马迁在写吕后迫害刘家宗族的时候,有生动的描述。比如,对待第二代赵王刘友,吕后听信谗言,把他召到京城长安,却“置邸不见,令卫围守之,弗与食。其群臣或窃馈,辄捕论之。”最后,赵王刘友是被活活饿死了。到了班固《汉书·高后纪》中,这件事情就变成了“春,正月丁丑,赵王友幽死于邸”,不仅显得叙事枯燥,更显出一种作者的冷漠。

对于第三代赵王刘恢,司马迁在《史记·吕太后本纪》中详细描述了赵“王有所爱姬,王后(吕太后)使人(鸩)杀之。王乃为歌诗四章,令乐人歌之。王悲,六月即自杀。”到了班固《汉书·高后纪》中,只有“六月,赵王恢自杀”。这里,大概已经不能用“冷漠”二字形容班固了,其背后应该有更深层的原因。

在我看来,对于司马迁敢于“揭丑”也不必抬得过高。对于已经遭受过刑罚的司马迁来说,至少在政治上是死过一次了。刑后可以重新拿起笔来写《史记》,并且把《史记》送给皇帝看,对于他来说是“死而后生”。尽管他的身子已经回到“体制”内,但他的心已经游离于“体制”外了。竭力“揭丑”,对他来说是一种快乐、一种宣泄、一种报复,这也因此歪打正着,让后世读者了解许多本来可以淹没的历史真实。而班固则是一直在“体制”内的,他的理想是写一部中国历史上第一部“断代史”,但并不想为实现这个理想而身首分离。他没有司马迁那样“死”的体验,他也不想去拥有这样的体验,因此他在书写的时候,特别对帝王人物的时候,就知道回护、躲避,知道巧妙地运用曲笔。

对司马迁和班固的这种做法,我以为没有必要非黑即白地给予一褒一贬,而要看到这是他们不同的生活抉择与生存智慧。(2020730日写于东京“乐丰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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