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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知录》从汉高祖之名说“帝讳”

 我执斋 2019-04-12
张培锋
宗学刻
  前不久读到一篇《汉高祖叫啥名》(《今晚副刊》6月17日),指出司马迁《史记》、班固《汉书》皆未明写汉高祖刘邦的大名,拈出一个有趣的话题。不过,其解释往往不得要领,比如认为“司马迁、班固的皇皇巨著对汉高祖这么一个大人物,却连其名字都未写明,甚是费解”,由此得出一个结论:“司马迁和班固也许是伟大的文学家,但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记者。”

  实际上,《史记》《汉书》这样写,绝非司马迁、班固个人的学识、见识问题,也绝非他们作为史学家竟然搞不清当朝皇帝姓甚名谁,而是受制于他们生活的那个时代的一种处于绝对统治地位的观念:帝王之名讳不可犯。日本学者泷川资言《史记会注考证·高祖本纪》即引清代王鸣盛之语谓:“马、班自以为汉臣也……帝王之尊,当时为臣子者,固不敢书其名字。”才算说到要害处。不妨查一下,岂止汉高祖的名讳在《史记》《汉书》中从来没有出现过,其他汉代帝王——文帝、景帝、武帝等等,又有哪一个在这两部书中明确写出呢?比如《史记·孝文本纪》开篇只言:“孝文皇帝,高祖中子也。”其他一概不交代;《汉书·文帝纪》写法完全一样。这些只能说明:司马迁和班固生活的时代,正是儒学鼎盛时期,作为“礼法”一项重要内容的“名讳”规则之繁缛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行文之时不但要避帝王之“名”乃至“字”,更到了根本不能写出来的程度!陈垣先生在《史讳举例》一书中举出《史记》中若干触犯“帝讳”之处,比如《史记·周本纪》“邦内甸服,邦外侯服”,《封禅书》“五岳皆在天子之邦”,犯高帝讳。《殷本纪》“盈巨桥之粟”,《乐书》“盈而不持则倾”,犯惠帝讳。《封禅书》“北岳恒山也”,《田齐世家》“以为非恒人”,犯文帝讳。《夏本纪》及《殷本纪》《孝文本纪》《燕世家》等,皆有启字,犯景帝讳。陈垣先生特别指出:“此非避讳未尽,即后人以意改易者也。”这些“触讳”的字在当时可能都以其他字代替,但这些字眼儿太常见了,实在无法避免使用,时过境迁,后世刊刻这些史书时就恢复了原有用字,所以我们今天看到的本子好像并没有避讳。

  正如《汉高祖叫啥名》一文所说,汉高祖刘邦的大名正式出现在历史上,是东汉末期汉献帝时的事,但《两汉纪》中“汉高祖讳邦,字季”的说法绝非无稽之谈,即是说,此前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不能写出来罢了。这也说明,到了东汉后期,那些专横的“礼法”松弛了,所以从那之后,帝王虽亦有名讳,但至少还是可以写出来的。比如《后汉书·光武帝纪》开篇言“世祖光武皇帝,讳秀,字文叔,南阳蔡阳人”,就交代得清清楚楚,此后的史书大致都是这样。这也并非《后汉书》的作者范晔有什么“进步思想”,而是因为从《后汉书》起,都不再是当代人写当代史,而是后代人写前朝史,避讳当然就没那么严格了。

  “避讳”早已成为历史,却并没有与我们完全隔绝。懂点儿古代的“避讳”知识有助于读史,否则就真的“甚是费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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