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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一)

 老魏的新视界 2020-09-08

眼看着年渐渐地逼近,八十高龄的娘却在腊月二十二这天摔伤了腰椎骨。是弟弟请娘吃完羊羔肉回来的路上摔的。

当时娘已经到了自家的小区庭院,院子里停的车多,路窄。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刚好调头,车尾处是一个盲点,即使车灯闪闪发亮,娘根本来不及躲避。“车……”弟弟冒怪声地喊叫,娘被车尾卷来的风掀起,一个狗坐蹲倒在地上了。弟弟像一阵风呼啸着窜过来,胳膊用力把娘抱起,娘气呼呼地骂:“我的腰……说着从大门走,谁让你带我在后门走,我心里就毛着哩,感觉黑乎乎地……”

就这样,娘一边埋怨,一边喘着粗气挣扎着站起,甩开弟弟厚实的肩膀,“过来,你过来!我自己走!”我知道,这个举动是娘不服老,然后颤颤巍巍地向楼口挪。一双手本来就瘦骨嶙峋的,指头的关节早都弯曲着凸出来了,乍看像鸡爪子。刚好中指在跌倒的时候由于用力,擦破了皮,紫青紫青的血包。此刻,弟弟不小心碰了一下,“啊哟,把我往死里整吗?”娘哭丧着脸喊。这下吓坏了开车的年轻司机,他愣了半天,急忙过来低头问长问短。“走,去医院检查检查。”娘苦笑着说:“好着哩!”

弟弟脸上的土都下来了,只见他由红变成铁青,喝了半天酒,衣服上都洒满了的酒味。他完全清醒了一边给娘拍打身上的土,一边安慰娘:“唉,一场惊虚,可把我妈吓坏了,回家缓卡(休息)就好了,再不去医院了。”说着,手缠着娘向五楼挪去。司机跟在后面,留了个电话号码,弟弟硬让他回去了。

就这样,娘回家躺在床上,越来越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在夜里九点多,嘟嘟……弟弟的电话响了,那个司机打来电话问候,弟弟还是说:“好着哩,如果有问题了给你打电话。”

天,越来越黑,夜晚九点多了,我家的门被三姐家的大外甥娃敲开,是他们给我送长面来了,说奶奶让车吓坏了,我心里咯噔一沉,连忙打电话问弟弟。弟弟说好着哩,我一再叮嘱,你看着,不行了打电话我下来。

就这样,娘平躺在双人床上,咳咳喽嗖地呻吟了半夜。不知道,她是怎样入睡的,好不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天也亮了,挣扎着爬起来上卫生间,腰咯噔疼得她紧锁眉头。看见,弟弟睁开眼睛,急忙说:腰窝疼得厉害,要去医院检查检查。

这天,刚好是小年。二姐在皋兰买了新房,在下午三点钟进水火。我起床第一件事是准备了一个大红被面,老公是贵人。这时,我的电话响了,是弟打来的。说:“妈让检查一下……”我以为是娘受了惊吓,好着哩,老汉娃娃,应该上医院看看,除除心病。我自我安慰着,连忙和老公开车向聚金兰庭走去,顺便把二姐也拉上。

一进门,娘躺在床上,看见我们进门,挣扎着起来,屁股先拧在床边,慢慢挪到客厅的餐桌旁边,轻轻地坐在椅子上。憔悴了许多,一缕银发从头巾冒出来了,深陷下去的眼睛几乎看不到了,我和二姐急忙询问,她有气无力地用指尖指到腰部,说就是这儿疼。我说:“年轻人摔倒了浑身都疼哩,何况你老了,才经不起摔跤,当然受不了。”

娘用渴求的语气执意说:“是昨晚不合适了,我半夜三更地心里嘲(恶心)。”“那你早不说着,又迷信了?”弟弟打断话语。二姐急忙向弟弟使了一个眼色,弟弟乖乖地找来十张黄纸,让二姐在娘的头上,肩膀上,胳膊上,晃来晃去,一边念叨:“哪里的鬼去哪儿,再不老害我妈。”说着打开门,让弟弟出去点燃,然后把纸灰送到楼道角落里。顷刻,娘,立刻睁开眼睛,脸上有了一丝笑容。

我悄悄地问弟弟:“司机联系上了没有?弟弟说:“他关机了。”我说:“年轻人还在睡懒觉,开机就看到了,我们先去医院。”

说着,我们扶娘下楼,刚好到大门口,司机电话响了,他听了情况,说一会儿到。我们决定去县医院检查,能少花钱就少花钱。人好着就行了。就这样,我们兵分两路,二姐和三姐去新区的旧家搬东西去了。老公高三毕业班补课,还挤时间上第二节课去了,说回来拉娘。我和弟弟随同娘来到县医院。弟弟挂了骨科,我扶娘到电梯门口,向二楼医生办公室走去。

看病的是一位带着眼镜的男医生。他让娘坐到小方凳子上,问哪儿疼?娘慢慢地指着腰部,大夫轻轻地靠近,用指尖压了压。然后,拿起笔,在处单上画了几个字,说到一楼拍片看看。娘呲着牙,忍着疼,又一次钻进电梯门,进行拍片。在拍片子的时候,娘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娘拍片大夫说:贴紧机子。她怎么也听不到,大夫只好让弟弟进去拨招。好不容易拍完片子。等待,等待对于病人来说是漫长的,也是疼痛的煎熬。等了大约十几分钟,片子终于从电脑口吐出来了。我扶着娘慢慢等待电梯门,司机见状急忙打招呼:“我先上去让大夫看看。”然后,他转过身,一溜烟从楼道梯跑去。

当我们挪到骨科坐诊室,这位四十多的男医生,又询问情况。弟弟依然说,昨晚在路上跌倒摔伤的。当他拿起正方形的黑呼呼的片子,一排骨头分布开,他惊讶地问:“老人以前摔伤过没有?”“没有,她好好地,几乎没有来过医院。”我和弟弟异口同声地道。大夫站起来,指着一排弯弯曲曲的腰椎骨说:“你们看,几乎都压扁了,骨折了……”我听了脑子轰地一下,一片混沌……

天那,人老了骨头本来就酥了,容易碎片,怎么办?我急忙问大夫:“那……那……怎么办,怎样治疗?”大夫心平气和地说了两个方案。一,卧床平躺三个月,让自己长。另外一个是微创手术,就一个眼儿,给碎骨注射药减轻疼痛,这样还长得快。我听了,看见司机默不作声,急忙问:“这要多少费用?”,他说:“恐怕三万多。”我心怦怦直跳,我是过来人,骨头好长了也得一百天。何况是老人。不到万不得已,手术不能做。我当年粉碎性骨折,如果保守治疗,也不会走许多不长骨头的弯路。此刻,我一脸茫然不解。司机不知道我的心思,急忙说:“动手术可以的,我车是全保,你们确定治疗方案,如果是手术,我就给保险公司打电话报案。”我急忙说:“那是小事,主要的是人老了,手术治疗背不住啊。还有,我大姐前一个月做胆结石微创手术,结果在手术室里情况突变,还得还是用刀子拉开了。再说,我一位同事的奶奶和我妈岁数差不多,也摔伤了骨头,听大夫做了微创手术,结果没有长好就去世了。”

我一连串地说着。当我再一次和这位大夫交流的时候。一脸疑惑的弟弟和我一样,没有了注意。他高挑的个子,背几乎有了S形。他急忙转身,走出门,我知道,他去给我哥打电话了。

哥是家里的长子,比他大一轮。爹去世二十年了,长兄如父啊!我们不到关键时刻,我们都不会打扰他的,一来,他得过心脏病,二来,他工作比较忙,现在就在召开政协会议。接到电话,他仔细询问了病情,又拨通了县医院李院长的电话,李院长刚好是骨科医生,工作多年,经验丰富,他让我们进行CT检查。然后,再做决定。

于是,娘又颤颤巍巍地躺到CT室,同样的结果,李院长给娘一片药也没有开。他和蔼地叮嘱娘:回家养病,不用吃药,睡着别动,大小便也让儿女们给你接。就躺三周就好了。

听到结果,娘,终于支撑不住了,有气无力地说:“我浑身发冷……口也干……我就想躺在床上啊!”这时,已经中午十二点了,老公急忙赶来,哥也来了。堂弟才加打电话问我在哪里?他去二姐家里开门,结果没有人。我如实告诉了他医院情况。

就这样,五妈和才加弟弟也赶来了,大侄儿也刚刚参加会议结束,紧赶慢赶地围在了娘身边。娘哭丧着脸责怪道:“这个振源子把我气死了,我就等着抱一个孙子哩,你们还不生。”五妈坐在床边开玩笑说:“就是,你奶奶等着你生了,回去给你爷交代哩。”妈却眯眼说:“你五爹给文霞看手相说,我活九十几哩。”振源只是一个劲儿的憨笑。

我在想,人身体有206块骨头,偏偏娘摔了腰部。这下怎么办?我躺在娘的身边,看见娘手指凸显的疙瘩,和娘深陷的几乎看不到的眼睛……

我却端着水杯子,倾斜着让娘用吸管喝水,却洒在衣领上……我无语了,娘真的老了……

我却乱了阵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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