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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县城只有职工浴室一家澡堂子。先要排长长队买澡票，进去又要等很长时间才有空床位。拿破烂毛巾，穿破烂木拖鞋，扶着黑乎乎油腻腻墙踱进去，人头攒动，你拥我挤，池里的人比下饺子密度还大。去得晚了，力气小的，只能从人缝中，塞进毛巾，蘸出浑若肉汤的水来擦身。洗澡费时费力，感冒是常事。 汪塘才是我们的浴乐园。 县城水面特别多，到处都有大水塘。我家附近就是国营大渔场，几百亩一片，由一个个方水塘组成。开春放暖就急不可待开洗，一直洗到秋凉。鱼塘很大，尽兴嬉闹，比澡堂畅快惬意。一天到晚泡水里，脚指盖上，能泡出红红水锈。远远近近的人，都来鱼塘洗澡，人山人海，场面壮观。夏日傍晚，老老少少精赤条条汇成欢乐沸腾海洋，像远古渔猎时代先民狂欢。路过的妇女，胆小的草帽遮脸，快步如飞，仿佛后面有贼。脾气大的，索性站到鱼塘边，破口大骂。吓得赤身洗澡的，都游到水深处，久久不敢上岸，但嘴还硬，直叫：“自古就是无理河道。” 在鱼塘洗澡，还可混水摸鱼。公家放养的鱼，呆头呆脑，抓到斤把重的大鱼是常事。爬上岸来，用衣服一裹，神不知鬼不觉跑回家一饱口福。洗澡人太多了，会把鱼塘水搅浑，把鱼呛得浮上水面，这叫“反水”，抓鱼更易。人少时，站成一排，狗爬式用力打水花向前游。看似游泳比赛，其实是赶鱼。大鱼小鱼纷纷跳上岸，一拥而上，抓个痛快。风险也大，看管鱼塘的人，说不定就站在岸边，边欣赏你泳姿边守株待兔。有一次，我和二弟正跟一群大孩赶鱼赶得欢，突然大家都跳到岸上抓起衣服跑掉了，原来是看管鱼塘的人来了。他们也不抓我们，只把我们的衣服抱走。我们在水里泡了一会，实在没法，只好一前一后，赤条条地顺着鱼塘小堤，哭哭啼啼朝很远的渔场场部走去，身后围了许多人观看，丢尽颜面。好在有邻居大叔讲情，要回了衣服。 公家鱼塘不让洗，就去铁路货场边的长满水草的大汪洗。水看着清澈见底，洗出来每个汗毛孔都是煤灰，星星点点密布全身，还得跑到鱼塘边冲洗一遍。 最畅快的是去大运河洗澡。流水清清，水面大无边，站在码头边的木排子，大叫大喊着向下跳，比谁跳得远，比谁扎猛子深。最刺激的是比谁能最快游到对岸。那可是极限挑战，我只游过一次。有人不幸淹死，大家都不敢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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