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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杏子） 伴随我生活了半辈子的外婆，在去年的冬天，一个冷雨霏霏、寒流突袭江南的日子，终于走完了她89岁的人生，离我而去了…… 外婆走的时候，我不在身边。听妈妈说，她一直在等我，眼睛不肯闭上，等确定我出差在外，赶不回来的时候，才无奈地闭上了双眼。至今，我都很后悔，那趟差，是可以不去的，即使去，也不该去那么远呀，远得赶不回来见外婆最后一面……但我始终都不敢相信外婆会走得那么快，她经历过大风大浪，有着顽强的生命力，怎么说走就走呢？她一定会等我回来的。可我错了，我忘记了外婆已经风烛残年，她已经等了太久太久，再也无力等下去了…… 很久以来，我都以为外婆还活着。回老家看望父母的时候，总是不经意去一楼的房间看看，那是外婆住了多年的屋子------它承载着我多少幸福和快乐啊！而今人去屋空，只有那张竹床静静地躺着，诉说着主人的喜怒哀乐……多少次梦里与外婆相见，她还是老样子，精神矍铄，和蔼可亲。有一回，我竟然梦见她丢弃了多年的拐杖，行动自如，谈笑风生……梦醒时分，才发觉，那原本是我曾经的愿望而已，可怜的外婆自从七年前摔倒后，就再也没离开过那根拐杖。这样的梦做多了，我慢慢地有些清醒，外婆真的走了，在她确信子孙们不再依赖她，而她要给大家增添麻烦的时候，放心地、安然地、匆匆地走了，不留任何痕迹。 记忆中，外婆不仅是我最亲近的人，更是我的启蒙老师。她生于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初，中等个子，身材苗条，长相端庄，皮肤白皙。因家境贫寒，外婆从未进过学堂，只字不识，但却教会了我如何生活、怎么做人。幼小的时候，外婆的要求非常严格，有时近乎苛刻。有一次，我不小心将几粒米吃剩在桌上，外婆发现了，硬是让我捡起来吃下去，并反复讲明“粒粒皆辛苦”的道理。还有一次，我与邻家女孩吵架骂人，外婆知道后，不仅用桑树条抽打，还罚我跪了整整两个小时，从此以后，不管有理无理，我再也不敢出口伤人。 外婆做人一贯低调，眉宇间也时常流露出抑郁和凄苦，但内心却无比坚强。由于妈妈是独生女，外婆不得不招婿上门，这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农村，是被人瞧不起的。由此，外婆没少受人欺凌，但她却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地护着我们，不让我们幼小的心灵受到半点伤害。自我懂事起，外婆总说，我命苦，没有儿子，但你们要争气，不能让人瞧不起。为了不“让人瞧不起”，我一直都努力着，虽然能力有限，不能荣归故里，但总算还有人瞧得起，给了外婆些许的安慰。 印象中，外婆说得最多的话是“人穷志不穷”、“只要能吃苦，总会有饭吃”、“靠父母只靠得了一时，靠不了一辈子”之类。这些话至今想起，还记忆犹新。如果说今天的我，在工作和生活中有一点点成绩的话，那要归功于亲爱的外婆-----她用那朴实无华的言语，影响了我半辈子。 外婆不仅用言语，更用那吃苦耐劳的品行感染着我。我来到世间，外婆已经四十开外，但我一直以为她很年轻。农忙的时候，她天不亮就起床，忙了自留地，再去生产队上早工，白天累了一天，晚上还要开夜工，像一只陀螺不停地旋转。农闲的时候，外婆要种瓜种菜，还要为一家子缝补衣服、做布鞋，常常在油灯下熬到深夜。寒风凌厉的冬季，家里缺少柴火煮饭，外婆每年都去江边的芦苇滩，捡拾残剩的芦苇屑子，以解燃眉之急。 在我十岁的那年，全家搬迁异地，而外婆却固执地留在老家。一方面，是故土难迁；另一方面，她怕增加父母的负担。虽说两地分居，但外婆经常肩挑背驮，送来地里产的、亲手做的、店里买的，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给我们带来了无数的惊喜，那是多么快乐的时光啊，今天回忆起来，都感到特别的温暖。 在老家，外婆是出了名的聪明。她学什么一学就会，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无论做什么事情，外婆都特别的讲究，田里的活干得比谁都漂亮，煮的饭菜比谁都香甜，洗的衣服比谁都干净。因此，常有邻居笑她，你种地那么考究，也没见多打多少粮食呀；你衣服拼命地洗，没穿坏，就让你给洗坏了。听到这样的话，外婆总是笑笑------做什么事情都必须做好才行。外婆虽然没有文化，但口才极好，从小我就喜欢听她讲故事、说家常，长大后喜欢跟她唠嗑。她讲起话来绘声绘色，非常动听，且观点鲜明，敢爱敢恨。我经常遗憾地想，要是外婆也受过教育，该多好啊！ 外婆心地特别善良，乐于助人。我们一家8口人，全靠种地过日子，后来虽说父亲出去工作，但工资极其微薄。自我懂事起，家里一直缺衣少粮，有时甚至吃了上顿没了下顿。虽说如此，外婆还常常救济比我们更穷的人家。凡是上门讨要的，她总是尽其所能，要吃给吃，要钱给钱。有时我们嗔怪她的“大方”，她总是说，人家可怜，能帮就帮一把吧。 晚年的外婆，体弱多病，但一直坚持劳动。老家的口粮田，她始终亲自耕种，直到80岁的那年，实在无能为力了，才不得不放弃。平时，她特别爱整洁，见不得半点邋遢，家里的灶台上总是一尘不染。门前屋后，只要有空，她总是不停地清扫。夏天回去看她，常见她顶着烈日坐在小木凳子上，一点一点地拔除院子里的杂草，汗水浸湿了衣背。冬天的时候，哪怕再不方便，她也要定期去浴室洗澡，总认为在家洗不干净。直到最后，她实在洗不动了，才勉强在家擦洗身子。 近来，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会想起外婆，想起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她真的走了吗？------她真的走了，但她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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