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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章回:山妹(谭丰华)

 文化佳园 2020-09-08

      山妹走了,在学校门口给我们几名老师深深地鞠一躬!她哭得特别伤心,以致于上公交车时差点乘错了车。她揣着师生们的祈祷和祝福,怀着对上海深深的眷恋,和爸爸一起重新回到大山深处。

      我认识山妹是在上海浦东一所民办学校里。那时,她是一名初二班的学生,我是她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

      山妹来自重庆郊县的大山深处。她有着纯麦色的皮肤,瓜子脸,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一身洗褪色的衣裤,套在她略显单薄的身上。看到她,仿佛看到大山漫山遍野绚丽多彩的野山花,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芬芳。

       山妹是个十分文静的女孩,除了在课堂上举手回答问题外,平日里总喜欢静静地独享个人空间。半个学期下来没有引起我更多注意。近段时间山妹似乎有些精神恍惚,课堂上几乎不再举手回答问题,课间也少和同学玩耍。我把她喊到办公室,没来及多问,她眼泪夺眶而出,她的讲述让我心中泛起一阵阵酸楚。

     她的家乡在重庆郊县的一个小山村,几十户人家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山坳里。这里美得让人窒息,穷得让人却步。连绵起伏的群山郁郁葱葱,席片大的梯田星罗棋布挂在半山坡上,一股泉水汇成山涧小溪千缠百绕流出大山,唯一的山间小路蜿蜒崎岖伸向远方……。

     爸爸、妈妈结婚后,爸爸学会了赌博。赌场上大把大把钞票的诱惑使他为之痴迷,渐渐的滋生成为一种嗜好。地里的农活他很少过问,附近的寨子里还有他欠下的赌债。妈妈和爷爷奶奶种植了几亩零零碎碎的山地,一年下来收成甚微,一家人也只能填饱肚子。家里能卖的都让爸爸卖了,可上门讨债的却络绎不绝。山妹五岁时妈妈去赶场,到了傍晚没有回家,从此杳无音讯,后来乡亲们说她离家出走了。山妹七岁时爷爷和奶奶生病相继离去。有人说,有妈的孩子是个宝。七岁的孩子正是在妈妈怀里撒娇的年龄,可她过早地尝到了人世间的疾苦,成了没有人疼爱的可怜孩子。

       八岁那年,爸爸赌债高筑,讨债的三天两头光顾她的家,他无法在家中待下去了。这一年她随爸爸飘到上海浦东,爸爸在工地上干起了小工,住进简易工棚,山妹被送入农民工子女学校。放学后山妹托付给做饭的阿姨,日子总算安定下来。后来,她和爸爸又在外面租了房子,爸爸自工地小工干起,完全变了一个人,能吃苦肯卖力,由小工成长为一名小有名气的班组长。

     寒来暑往,风云雨雪,一干就是九个年头。早晨,顶着满天星星走,晚上大街的路灯亮了才回家。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山妹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学会了洗衣服、上街买菜、做饭……每逢华灯初上,她静静地守在出租房里,等候爸爸的归来。爷俩在这段日子被平静和幸福所包围。花季的山妹,怀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梦想着将来长大了在上海安家。

      一天,爸爸突然感到腹部有些不适,经过医院检查,他患了肝癌,而且已到晚期,医生说存活期不到一年。当山妹得知这个消息,惶恐、痛苦一下袭上心头,她无助地哭泣。爸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失去爸爸,失去生活中的依靠,未来她怎么活下去?

      在上海高昂的治疗费用,让爸爸望而却步。一个晚上,爸爸平静地告诉山妹:“爸的病自己晓得,陪不了你多久。明天你到学校办个转学手续,过两天我们就回去。”“爸爸!我们不回不行吗?大上海的名医生多的是。”山妹失声痛哭。“孩子,你不懂,这大上海是好,可这钱到哪去弄?听爸的,别哭了!”爸爸的眼圈也红了。

      这一天早晨,山妹心事重重,和往天一样乘校车来到学校,走向教师办公室。听到山妹要走的消息,在座的老师为之愕然。我当即掏出50元钱塞给山妹,“山妹,我帮不了你更多,你拿着,这是老师的一点心意。”看到孩子的哭丧的脸,办公室的所有老师都陆续围拢过来,这位20,那位30……把钱塞进她手中。

      山妹要走的消息在班级引起轰动,几名小女生还悄悄地抹起眼泪。大家也你一元,我五元自发地表达自己的心意。一位小老板的儿子掏出百元,塞给山妹,“回去后有困难打电话,我找我爸要钱援助你!”山妹热泪滚滚,向同学们深深地鞠一躬!“同学们!谢谢你们!”她激动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临行前向老师和同学话别,就出现文章开头的这一幕。

      山妹走了,带走了我的惆怅;带走了老师们的牵挂;带走同学们的一片祝福!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我也离开了这所学校。有时脑海里还会浮现她羸弱的身影,山妹上车前那一幕像特写镜头,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

       算起来,山妹已进入而立之年。山妹!痛苦的童年生活经历是否还困绕你?不知你现在的生活如何?你的老师在遥远的江苏,祝愿你生活无忧无虑,没有烦恼,没有痛苦!祝愿你的前程一路如歌!充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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