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润,迷迷蒙蒙,绝不猛烈,绝不凄然,她苏醒了万物,舞起我们的衣裙,邀请着我们,碰撞着我们的少年心。 当杏花粘着缠绵的春雨向我们走来,江南就如梦如幻地呈现在了我们眼前,把诗和画的句子写在我们的心上,造就了我们江南人的眼睛和脚步,江南人的性情和心灵。 离开故乡许久许久,我越来越意识到,人的一生,真正铸造我们气质性灵的,其实只是我们短短的童年,少年,和早期的青春时代。我感谢你,我江南的故乡,我感谢我的父亲,让我走近了你,让你拥有了我的青春少年,我感谢你让我在我的青春少年里拥有了你…… 今天的上方山,已经变作了熙熙攘攘的城郊,硕大的花的原野,只保留在了如今的上方山森林公园里的一角。但是我惊喜地发现,桃花梅花之外,这里还有樱花,李花,海棠,还有当年我没见到的诗中的杏花,那粉中带着紫晕的花色,隐在公园的深处,真是合了她的身份和气象。 杏花春雨的江南,离不了江南的丝竹,这里有大家熟悉的越剧,和我们的苏州评弹。不是在江南出生的母亲,酷爱听苏州的评弹。70年代,我们10来家合住的古老的旧楼里,就我家装上了有线广播,在用两寸见方的明矾瓦片做成的格子窗户里,母亲喜欢在晚上听上一回评弹。母亲祖上是广东人,从小生活在广东的氛围里,但她是个十足的江南人。母亲年轻时特别喜欢音乐和文艺,这还是我最近从她的速成师范毕业留言本上看到的,拿这本本问过母亲,她肯定地看着,仍然记得谁曾和她同宿舍,谁是读书最好的男生女生。只是,不知为什么,我从没看到母亲在家里有音乐方面的表现,或是对我们在音乐上有所鼓励。严而不厉的母亲,和父亲一样,很少给我们讲起自己的故事来,或表露自己的心情。我,作为一个完完全全的江南人,在对遥远的江南那深深的情怀里,随着岁月的增长,会越来越多地不时臆想出一个个母亲的影子来,想起母亲小时候,和她的父亲母亲、祖母、弟妹,有过的那许多的聚散,生出一些她的故事来,就像虚拟现实那样,在我的梦里,在传说中的江南女子的影子里,看到母亲的舞步欢歌,聚散离合,看到她虽然有些惊骇但总算逃过了大起大落、虽然不用太愁吃穿却是一样奔波劳碌的人生,在粉色的江南里,缀着她从没给我们细说过的新辰旧梦……,或许,凭籍着玲珑烟雨的江南,因此到底多了几分甜美,几分温婉,几分月圆吧? 在杏花春雨的江南里,还有许多玲珑剔透的苏州园林,这些园林,大都是江南人所建造的,但苏州的四大名园的鼻祖沧浪亭,这最为悠久的江南园林,却不是江南人的设计建造,而是宋代大诗人,开封人苏舜钦。他在1044年贬官搬到苏州后,花四万钱买下了五代吴越广陵王的废园后,开辟建造了这园,并写下了著名的《沧浪亭记》。宋代大文人欧阳修有《沧浪亭》诗说:”清风明月本无价,可惜只卖四万钱。” 后来这前半句诗就成了沧浪亭著名的对联的上联,下联取自苏舜钦《过苏州》一诗里的句子:近水远山皆有情,合在一起真是天衣无缝。应该说,苏州园林并非起源于苏州人或江南人,而是被江南感动了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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