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人间章回:我当过粪管员(作者 马其亚)

 文化佳园 2020-09-09

       我十五六岁时,正赶上文——命开始不久。没有学上,太重的农活我又干不了,于是就每天背着筐篓,顶着晨雾和露水薅草,再把草送给生产队喂牛喂猪,也能得一两个工分。壮劳力一天的工分是10分。

       大概是队长看我勤快吧,就安排我跟桂新表叔一起做粪管员。粪管员是干嘛的?拾粪!就是去各家各户掏厕所。队长说,粪管员的工作只能安排给半劳力。我尚未成年,桂新表叔虽然三十几岁,但是身体不太好,我们只能算半劳力。

       生产队一共三四十户人家,二百多口人,分散在五六个小庄。一圈走下来,也有好几里路。收大粪的工具是木轱辘土车,车面上用一拃高的木板围着,还有一把铁锨和一个粪箕。那时候农村厕所极其简陋,一捆秫秸围个空间,里面垫上两块砖。还有人家连两块砖也没有。条件好点的人家在砖前头挖个小坑,接尿,也有的接尿小坑是水泥的。

       我们的工作时间是下午三四点钟。那时候都是一天两顿饭,第二顿饭大约是下午两三点。饭后,大家都去上工,家家户户基本上无人。刚开始,我推车技术不行,常把土车推倒,只好拿铁锨背粪箕子。厕所一般都在宅后,车子很难推进去,桂新表叔就推车在庄头等我。

       我们先从前庄开始。我把大粪铲起来,装在粪箕里,再去下一家厕所。连着把这几家铲完,背回来,倒在土车上,再去下一庄王园。从王园出来,土车满了,桂新表叔就把大粪推走,倒在社场旁边一个很大的坑里或者田间地头。桂新表叔来到下一庄大门的时候,我已经铲好几家大粪等着他了。大门各家的茅厕,都经过了,桂新表叔再去倒粪,我向后庄走。再把汪西、汪东几家走遍,天就慢慢变黑,干活的社员差不多都收工了。我们爷俩就一起回到生产队场屋,把车子和工具清理干净,收好,也收工。如此工作,我大约做了半年多。俗话说,熟悉人莫过于知其家锅门朝哪,我呢?谁家的厕所什么样的,都一清二楚。

       收大粪的活,当然脏!臭不可闻,臭气熏天,尤其是夏天,真的是不好形容。要搁现在,肯做这样活的人一定很少。

       岂不知,那时候的庄稼人,都知道大粪是农田最好的肥料,是宝贝。生产队要把大粪积攒起来,在专门的平地上晒,晒干以后堆起来,上面糊上一层稀泥焐,再一点点捣碎,像黑沙土一样。这样的肥料都用在育苗地、瓜田里。焐过的大粪,臭味小多了,社员都是直接用手抓着撒。同一块大田,喂过大粪的庄稼特别绿意葱葱,秸秆粗,长势

旺,产量高。有时候生产队会空一段时间,让社员自己收集大粪,种自留地。

       秋后、冬天、春初,早晨起来,老年人背着粪箕子,到处捡拾野粪,是习惯,也是风景,既锻炼身体,又有额外收获。什么野粪?狗、猪、牛、驴,走在路上留下的粪便。我家在公社附近,经常看到,公社书记背着粪箕挟着粪扒下队,把路上捡拾的野粪送到生产队大田里。我上中学时,学校里请一位祠堂大队的夏大娘做报告。她就讲过,一次走在路上,遇到一堆牛粪,没有粪箕子,她就用荷叶包着带回生产队。须知,有那一堆牛粪,就能多收几斤粮食。

       中学的厕所很大,我经常看到附近的人把粪便弄回生产队,然后在场边地头晒,每每经过晒粪场,或者在下风头,老远就得捂鼻子。记得有一段时间我看到离学校很远的南赵村来学校拾粪,南赵村给学校的回报是修缮学校墙头。不久,他们不来了,原因是学校附近的九队不同意,说学校的土地是征用他们的,学校的大粪应该他们受益。

       那时我还知道,本队的一位表大爷在县城铁路上工作,得闲时就去掏厕所,把大粪晒成粪饼子,卖给生产队种庄稼,收得的钱补贴家用。

       我还知道,很多人家利用自留地种瓜种菜,最喜欢用焐好的大粪做底肥。也有用麻汁(芝麻油渣)或者豆饼甚至熟黄豆焐好做底肥的。

       我上小学时,多次见过一张年画,国家领导人握着掏粪工人时传祥的手说:“我当国家领导人,你掏粪,咱们分工不同,都是为人民服务。”不久,领导人被错误打倒,但是掏粪也是为人民服务这句话在我心里深深地扎了根。雷锋、王杰不怕苦不怕死不怕脏的精神,给我有很大鼓舞。再看看祖辈父辈和乡亲们,为了生存,起早贪黑,不怕苦,不怕脏,不怕累。因此,我从不认为粪管员有什么不好。如今回忆起来,倒是感觉,人生有此经历,真的很难得。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