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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历者闻:1954年的“毛人”事件(作者 顾勤功)

 文化佳园 2020-09-09

新中国成立后,经过土地改革、镇压反革命、工商联改造等运动后,国内形势稳定、秩序井然。就在这举国上下,万众一心为建设新中国而奋斗时,1954年农历六月初,一股骇人听闻的传言,自鲁南地区迅速向邳睢大地蔓延开来。

传言说:现在世上出现了“毛人”,钢嘴铜牙,铁手指盖子(手指甲),来无影去无踪,专挑幼童、青年妇女下手,女童挖眼球,男童割生殖器,妇女割奶头。在某地某村就发生了这样的事,且有人亲眼见过,说的活灵活现……,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赶集上店、走亲串朋之人见到熟人后,交谈的首要内容,就是“毛人”。因此,随处可见三五成堆,过十成群的人们在议论“毛人”的事,就这样,经过街谈巷议,道听途说,一传十,十传百的迅速地传播开来。人们害怕起来了,尤其家有幼童的百姓更为惶恐不安。他们对孩子严加看管,不敢懈怠。

为了加强自卫,人们纷纷卖粮食,高价购买梭镖和手电筒,以利夜间看家护院,确保居家平安。从此,人们再无心思下田劳作,致使地不能耕,草不能锄,一度造成晚茬作物,杂草丛生而荒芜。六、七月份正是打高粱叶喂牲口的季节,又传来某庄上有人在高粱地中间,发现一小捧香烟蒂,说是“毛人”白天潜伏在那里所为。因此,人们不敢单独去自家高粱地里打叶子,万般无奈,只好邀约邻里,三五成群先去一家地里打,打完这家再打那家。

白天尚且好过,但夜间难熬。天不黑大门就上栓,这样还不放心,又在门栓、门秤上再加上一排排大大小小的顶门杠。进屋得先朝门后瞅瞅,再向床底下望望,是否藏有“毛人”。睡觉时,大人们将梭镖、爪钩、棍棒等防卫工具放于床边,实在困极了便和衣而卧,战战兢兢,似睡非睡,好不容易地熬过漫漫长夜。天亮后,大家一见面说的第一句话是:今夜有什么动静没有?其中有一户人家夜间听到碗响,直吓得全家人一夜无眠。天亮后,才发现是猫儿偷食扒打了碗。人们老觉得住在自家不放心,于是有人提出,就近选择一户位置适中,房屋宽绰,门前场地大,去那里集中露宿,若夜间下雨,就搬入这家事先腾好的空房子里去住。大家一商量,觉得这个办法好。于是,人们每天下午,早早吃完晚饭,便锁门闭户,携带铺盖来到集中地。妇女带着小孩睡在大场最中间,老年人紧挨着睡在二层,青壮年劳力(除轮流排班配合基干民兵庄头站岗巡逻的)则住最外层。这种居住方法很快便被推广到各地。

天黑后,各庄集中居住点的人们,有锣的敲锣,有鼓的打鼓,没有锣鼓的就敲铜盆(铜盆,那个时代的陪嫁盆,几乎家家都有。),说是这样,“毛人”就不敢进庄了。因此,敲锣、打鼓、敲铜盆之事多由十多岁男孩子来担当。从天黑到深夜,各庄上锣鼓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几天过后,人们觉得这样胡打傢伙(锣鼓)乱敲盆,不利于各村联防(相互支援)。经商量,重新规定,只有发现情况时,方可敲锣报信,以利于民兵及周边群众赶来增援。

集中露宿,大家虽然有了安全感,可是也带来了不少隐患。例如:岠山东麓的一个露宿点里就发生这样一件事。一个刚过门的新媳妇,也随婆婆住在人群的最里层,夜半时分,新媳妇悄悄起身去场外边稍远的地方小解,刚刚蹲下,谁知住在外层,警惕性特高的叔公朦胧中发现远处有个黑影在动,顺手抓起猎枪,腾地一下从地铺上跳了起来,大声喝问:谁?,谁?正在小解的新媳妇出于害羞,实在不好意思回答。可叔公连问三遍,未见回答,手举猎枪,骂道:“我打你个丈儿的!”并扣动了扳机。此时,场上几十口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叫骂声惊醒了,守卫在外围的劳力也都抄起了棍棒。这时,就听有人大喊:“哎呀!是俺家他嫂子,是俺家他嫂子!”原来新媳妇的婆婆被惊醒后,发现儿媳妇不在铺上,这才大叫起来。接着又传来了叔公极其懊悔的声音:“万幸,万幸!要不是我这枪药受潮,哑火,那可就要出人命了。”

再如:一天夜里,纪庄的纪大个子,见邻庄的一群人棍棒叮咚、咋咋呼呼,正在追赶毛人,于是他手提铡刀也随后前往。他身高腿长,边跑边问:“在哪儿?在哪儿?”有人告诉他:“在前头,在前头。”他一个箭步窜上去,手起刀落将那个跑在最前头也是追赶毛人者的胳臂砍成重伤。

还有:一头无人照管(主人去集中地露宿了)的老牛,夜间挣脱了缰绳,跑到场边山芋地里吃山芋藤。人们听到有动静,手电筒一照,老牛的两眼发出两道绿光,被疑为“毛人”。人们不敢近前,就乱枪(标枪)擲去,结果,老牛的肠子也被扎出来了。

……

     谣言一波接一波的传来,并迅速向周边扩展,人们极度恐慌,误伤事件也随之增多,情况相当严重。各级政府多次开会宣传:哪里有什么“毛人”,这是一些不甘心失败的敌特分子暗中煽风点火、造谣惑众,妄图颠覆我们新中国。大家千万不要上当,要不造谣、不信谣、不传谣,发现坏人要举报……,同时安排党员干部、武装民兵(那时民兵配枪)站岗、巡逻。虽有种种举措,也难解群众恐惧心理。

当时,由于新中国刚成立不久,公安组织尚待完善,刑侦技术专业人员奇缺,也只好从部队里临时抽调一批人员来充实公安队伍,维持社会治安,因此,每个区里只有一名公安股长。小小的“毛人”事件愈演愈烈,当即引起公安人员的高度警觉,组织人员迅速介入,深入群众调查了解,梳理谣言的来源,发动群众对坏分子及有问题的人逐一进行筛查。由于此次谣言传递速度之快,范围之广,涉及苏、鲁、豫、皖四省,这给公安人员破案带来了一定的难度。

农历八月初,有人捡到一封联络书信,发现信中有八月十五“暴动”,×人攻打古邳,×人攻打土山等字样,立即上交。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正是敌特分子途中丢失的这封信,给我公安人员破案带来了第一手证据。公安人员按图索骥,迅速进行抓捕,涉案人员纷纷落网。通过审讯,原来是反动组织“会道门”徒在作祟。据交代:农历五月,麦收过后,邳南地区的几个会道门徒接通知后,分别以卖笼头、粮食折子、锻磨……为掩护秘密前往山东聚会,密谋造谣惑众,扰乱社会,趁机暴动。“毛人”的谣言就是这些会道门徒自鲁南返乡时散布出来的。

“毛人案”告破以后,为了尽快消除影响,安定民心,稳定社会,提高百姓觉悟,开展普法教育,县公安人员分组押解尚未来得及判刑的会道门徒,到各地(以小乡为单位)进行宣讲、批斗。

深秋的一天中午,接上级通知,说是“批斗会道门徒大会”下午来我们乡召开。村民们闻听后,当即停下手中活儿,相互转告,饭也顾不得吃,便扶老携幼,驮男抱女,从四面八方向乡政府涌来。参会的人,以村划片而坐。主席台设在乡政府门前的台子上。台下坐满了来自各村及周边村的群众,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想亲眼看看害得他们两个多月有家不敢住,有田不能耕,白天黑夜提心吊胆,的坏蛋到底是个什么样。

大约等了两个多小时,未见动静,正在大家翘首张望时,忽听得有人喊道:来了,来了。只见三名公安人员押解着七个会道门徒,从刚刚结束了上一站宣判会来到这里。

大会开始了,审判台前,七个会道门徒反绑双手,耷拉着脑袋,一排溜站着。一位中年公安人员,开始讲话:乡亲们,折腾我们两个多月的“毛人事件”,就是这几个反动道会门分子制造的。害得大家不能安心生活和生产。大家打“毛人”,打了两个多月,有谁见过“毛人”是个什么样?“毛人”没打到,倒是误伤了不少好人。就是这一小撮国民党反动派的残余分子,不甘心失败,在作垂死挣扎。他们传播迷信、奸淫妇女、造谣惑众,扰乱社会,破坏生产,和我们新中国作对。他们还自封什么“朝廷”、“娘娘”,还要搞什么暴动,妄图东山再起,这简直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目前为止,横行于旧社会的几股较大的封建反动帮派组织,像什么:安清邦、天仙道、大地坛、一贯道、小地坛、九宫道、大刀会、圣贤道、小刀会、眼光会、哥老会、一字大道等,在人民民主专政高压态势下,有的帮派组织自行解体,销声匿迹;有些图谋不轨的反动组织,也被我公安机关依法取缔。

希望乡亲们从今以后,要提高警惕,切勿上当。做到不造谣,不信谣,不传谣,见到坏人坏事要检举,要斗争……

讲话结束后,公安人员命令罪犯逐一报出姓名,家乡住处,交代所犯罪行。

这场大会给历时两个多月,轰动苏鲁豫皖四省的“毛人”风波画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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