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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世扬|棉花系列:棉农的天(一)

 海燕文化工作室 2020-09-09


棉农的天(一)


文/杨世扬


再过一段时间就是7月半。这个时候,棉花就准备开摘了。

走过那片塘地,目之所及,尽是棉花。关于棉花的记忆又涌上心头——

清代诗人高杲在《棉花》诗中写道四月始下种,七月花开陇。白露一零雪球拥,松江淮北棉不重。”“乡村四月闲人少”。四月真是一个忙碌的季节。每天一大早,家家户户的大人们就起床,开始一天的劳作。有的时候,大雾弥漫。人家、橘园、沟渠……淹没在浓浓的雾霭中。父母把棉花籽一袋一袋地拖到晒场,然后把调好的肥料和棉花籽进行搅拌,再一铲一铲地铲进袋子里。此时雾还没有退尽,太阳还没有出来,又要把一袋一袋的棉花籽运到地里……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好几天,才能把所有承包来的地种上棉花。

种棉花,真是一件劳心劳力的事,需要长达几个月,不断地给予呵护。待地里的蚕豆收割完毕,棉花开始长到小腿肚子了。那种蛞蝓啊、蜗牛啊……就会伺机而动,大人们就开始第一场护棉花苗行动;紧接着一段时间的风和日丽,棉花苗长,草也开始疯长,大人们又开始一场除草行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他们就出门,直到日上三竿;后来棉花长到我们一个小孩的高度的时候,棉花开始开花、结果,大人们又开始喷洒农药、除虫,每每经过广阔的田野,总能听到那“呼呼——呼呼——”的机器运作的声音。那个时候,我总是想,农民真是辛苦!

印象最深的是摘棉花脑头。六月,日头当空。母亲带着我和弟弟,穿过长长的塘坝,向田野深处走去。在这个最蓬勃的季节,堤坝两旁长满野草,那种毛绒绒的野草,长着白白的触须,在风中摇曳。塘坝两边是一望无际的田野,除了几块橘园,间或几块诱人的西瓜地,其余便是翻着大片大片的棉花地。成片成片的棉花地,恰似绿色的大海,顶着炎炎烈日,不时泛着白色的浪花。

棉花有我们一般高了,需要打掉脑头,防止棉花只长个,不结果。后来想想,我们人何尝不是这样呢?需要有所负担,才能长得更茁壮,否则风雨一来,真要被刮到的趋势。要摘棉花脑头的田地还是很多的,母亲教我们,捏住棉花脑头,手指轻轻地一掐,就可以。我们照着做。一株棉花一株棉花地摘,一垄一垄地摘,一块地一块地地摘……可是那么猛的太阳,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那么长的田地,望不到头……坚持了一段时间,我们就开始打起退堂鼓。一会儿说“姆妈,这棉花脑头很臭”,一会儿又说“姆妈,我们头晕”……母亲不理我们,她显然知道我们在想什么,过了好长时间,才让我们歇息,才允许我们回家。那句教诲的话一直记着“现在会好好读书了吧!”也许正是这样的教导,才让我带着泥土的气息离开,却又如此这般地珍爱泥土的气息。离开棉花地,走在海塘上,迎着徐徐的海风,感到无比的轻松……回头看看,母亲还在地里,一趟一趟地来来回回。悔意,油然。


当然,也有美好的时光。有的时候,在棉花地的田间地头的,大人们会特意地种着一些西瓜、甜瓜。这对于我们来说,简直是最大的劳动馈赠。这样的日子里,劳作累了,坐在地里,摘一个,就可以解解渴,解解乏,那味道甚是难忘的。

棉花开摘,意味着中秋节即将来临。妈妈总是说,等棉花卖了就可以给你们买月饼吃。于是早早地盼望着,等待着第一朵棉花吐絮。

    可是等待通常是痛苦的。如果说,付出总有收获,那自然是好事,但是种棉花真得看老天爷的脸色。风调雨顺,好像也成为我在童年为棉农们祈求的一件大事。

有时候,一遇台风天,这雨就那么地不管不顾,肆无忌惮,丝毫不理会大家的心情。那风不停地刮,那雨不停地下。那门口,那窗口,很多人家,望着那片天,唉声叹气。就是打着麻将的人,也会臭骂“这鬼天气”。等雨一停,那最早结下的棉桃等不及吐絮,已经变黑,开始腐烂。腐烂的,哪里是棉桃,是棉农的心啊。辛辛苦苦的一年的收成,一家人的指望啊,只能盼望接下来的日子能够争气一点。

“个雨什么时候会晴?”

“个棉花烂死了!”……

没有一张脸是微笑着的。看着大人们没好脸色,我们也跟着难受。因为那毕竟是棉农一年的盼头。以至于,心底深处潜藏着一股力量:那些轻视农民的人或行为,我会感到愤怒。因为他们对于生活的渴求比任何人都要强烈。也对于那些轻飘飘的文字或者说法,觉得他们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没有那些体验,真不要随意发言。敲下去的文字要发出金属的声音。

各家各户把变黑的棉桃摘回家,剥去外壳,里面的棉絮是一粒一粒的,黑黑的。那是最不值钱的棉花,但是棉农也不忍心白白地浪费掉。几乎每年都有这样的一段时间。我经常看到外公坐在我家的檐下,剥着棉桃,叹着气。那一米筛一米筛的黑棉花仁,让我们的心情徒添几分灰色,一刻也没有轻松过,只指望老天爷不要再下雨了。

自然,我们还指望着在那棉花运进棉花厂后,接着换成那一个个香喷喷的月饼。

老天爷还是懂得悲悯的,很多时候,我们的心愿都能如愿。天终于放晴,村里,家家户户大人都会抓紧时间采摘优质棉花。看着他们或骑着骑行车载回来一袋袋的白棉花,或者挑着一箩箩的白棉花,我都会由衷地感到高兴。父亲会骑自行车,但是不会带人,所以他每次早早地回家,一泡茶坐在檐下休息,而母亲还担着两担棉花行色匆匆地赶回家,要开始做饭,好赶下一工。每到采摘高潮,那是披星戴月,废寝忘食了。白天忙着到地里采摘;夜晚把棉花拣得干干净净。一直持续到初冬季节。所以我很早就学会做饭,以减轻母亲的负担,只是第一次烧了满满一大锅。尽管如此,我想母亲还是很开心的。很多孩子也成为大人的好帮手,帮着晒棉花,收棉花。

昨日,又从那片塘地经过,棉花的花彤彤的红,灼灼的黄。恍惚间,感觉棉花已然在阳光中,在微风中吐着雪白的花絮,那种摄人心魄的雪白。那是对棉农最好的福泽。希望那片天能眷顾辛勤耕作的棉农。



世扬,宁海县作家协会会员,高级教师。

□编辑:叶寒

□图片:野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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