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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忠烈 | 我 的 父 亲

 当代文摘 2020-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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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名家,力扶新人

 

 我  的  父  亲 

作者:韩忠烈(宁 夏)

一提到父亲,大多数文字的描述就是父爱如山,都是说父亲的沉默寡言、父亲的坚韧、父亲的忧愁.....甚至父亲额头上的皱纹里都写满了苦难。这样的描述让我找不出个体差异,似乎大家的父亲都是一娘所生,好象没有这些个符号就不配做父亲一样。每每读到这些文字,常常引起我的深思,因为这些画像没有一样与我的父亲相吻合,当然这并不是说我的父亲不是好父亲,更不是说父亲不爱我们。

七十多岁的父亲,并不伟岸,身材中等偏瘦;满头白发,脸庞清俊,腰身挺直;站虽不是一棵松,但走路的确是一阵风。他对我们的爱浪漫、艺术、温馨、甜蜜......事实上我找不出一个准确的词形容父亲对我们的爱,因为父亲和我们的关系更像是挚友。多年来,无论是学习、生活、工作还是感情问题我们和父亲几乎是无话不谈,这让我无法把父亲的爱与厚重的山联系起来。即就是生活非常困难的阶段,我们也没有在父亲的脸上读出过忧伤和悲苦,似乎我们的生活永远都充满着欢乐,而关于父亲的趣事更是巾短难书。

父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因为户口本上是这样写的,但父亲的农活干的实在是不敢恭维。且不说扬场、砌墙这样的技术含量比较高的活不会干,就是比较简单的撒麦种的活计也让父亲干出了笑话,在地里撒上麦种大约十天左右麦苗就长齐了。邻居家的麦苗一行一行,均匀而整齐,我家的麦地,活脱脱是得过疥疮结痂后的人的头顶,一片郁郁葱葱,一片稀稀拉拉甚至没有。爷爷常常被气得撅着山羊胡须大骂父亲,被骂的父亲样子很狼狈;我们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肯定会躲在爷爷的身后看父亲的笑话,当然这个镜头也就成了以后我们拿捏父亲的把柄之一。但这一点儿都不影响父亲在我们心目中的潇洒形象。

当爷爷刚刚转身走后,父亲立即会查我的作业,若是写完了当然没事,若是没写完,我会暗示弟弟妹妹联手帮忙的......父亲在院子里用竹棍摆上几何图形,会讲“两直线相交,对顶角相等......”,还未说完,妹妹立即会说撒两行小麦,没一行直的;父亲又讲“先天下之乐而乐,后天下之忧而忧”,弟弟立即会问茴香豆的茴字有几种写法......父亲大笑,查作业之事不了了之,因为我们早从二叔的口中得知父亲曾有过俄语考了2分的黑历史,一经提及,父亲一脸尴尬。当然父亲就是父亲,自古都有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讲不下去查不了作业并不等于制服不了我们。学校会在中期或者期末考试后会给家长发通知书的,其中有家长意见一栏,要家长填写后并反馈给学校的。在我上初中的那几年,乡政府每年都会开一次物资交流大会,期间会请秦剧团唱戏(秦腔)的,因为八十年代初期的农村文化生活是很贫乏的,除了几场露天电影就是每年一次的唱戏,又加之我很喜欢秦腔,就常常逃课去看戏。父亲得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就在家长意见栏写上:有戏十天能看十一天。你可以想象,这个意见反馈给老师的结果,我逃课暴露了,还没有完,我被罚有题十道得做十一道,其中有一道还得自己编写题目。所以啊,被罚作业的几天里,做梦都在想回敬父亲的策略。

抓父亲的把柄还是非常容易的,有一次,父亲去锄草,我和弟弟妹妹在家里读书习字,在当时我家的藏书算是很丰富的了,有《古文观止》、《诗经》等经典书籍,也有《七侠五义》等武侠小说,还有《红楼梦》等大量的连环画册,都是父亲或买或借为我们准备的,和同龄的其他孩子相比,我们几乎没有干过多少农活,有大量的空闲时间去读书的。当年所读对我们日后的生活影响很大,不得不佩服我的当年被人讥笑的父亲的远见卓识。

约半日后父亲只身回来了,锄头当然是丢了,父亲笑嘻嘻的走进院子,很显然是和朋友喝酒忘记锄草,甚至丢了锄头。弟弟抓紧时机跑过来摇头晃脑的背诵......耕者忘其梨,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父亲坨红着脸笑骂这些猴娃娃;生气的母亲正欲理论,奶奶的三寸金莲,踩着莲花碎步进了院子,母亲不好发作,但父亲是少不了挨奶奶的一顿训斥,看见父亲挨骂的样子,我们又抓到了父亲犯错的把柄,开心的不得了,于是院子里奶奶的训斥声、父亲夸张的呻吟(父亲会给奶奶说头很疼)声、我们的嬉笑声演绎了一次合奏。

记忆中年轻时的父亲是很帅的,可以说是美男子,关于我的这个说法,有父亲年轻时的照片佐证。更要紧的是父亲和其他的叔叔伯伯的确有些不同,在七十年代的西北农村有自行车且会骑自行车的人那是相当惹眼球的。记得有一次,父亲用自行车带着我去了一个大大的院子(后来知道那是公社的农机站,路上同龄的小伙伴们羡慕的眼神我至今还能想起来,虽然时隔四十多年),之后把我放到大拖拉机上,之所以叫它大拖拉机是因为它比现在的农用拖拉机大多了,那是一种75型的东方红牌拖拉机,俗称“铁牛”的家伙,带着拖车能拉货物,若换掉拖车带上犁铧能犁地的机械。父亲坐在驾驶位上,左手平台上坐着一个被我叫做王叔叔的男子,而我就坐在两人之间的小凹坑里一堆麻袋上。父亲和王叔叔说了句什么后,戴上白色的棉线手套,握住了操纵杆,突然车身一震,伴随着突突突的震耳欲聋的声音烟囱冒出了黑烟,这个火红色的庞大的机械冲出了院子,跑上了公路,随着车身的突突前进,公路两旁的树似乎在快速的倒退。我着实被吓了一跳,随之害怕的感觉马上被惊奇、欣喜和骄傲所替代,因为我发现我的父亲不仅能骑自行车还能把这么大的家伙弄在路上跑。那是父亲第一次带我“出差”。所有的景象和物事都和平日在奶奶的院子里的见闻大相径庭,我的眼、耳、鼻等器官忙的一塌糊涂,试图把所有的新鲜都印在脑子里。

出差的第二天遇到了大雨天气,为什么下雨时父亲不用干活我并不知道,只记得我睡醒后发现父亲侧身躺着和对面床上的叔叔说话,百无聊赖的我扯着父亲的背心,一会儿把头蒙进背心,一会儿再钻出来;揪父亲的耳朵,抠父亲的鼻子......父亲被闹的睡不成,只好起来。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我乱蓬蓬的头发,父亲的确是认真的在帮我扎辫子,用的力度不小,我的头被扯的一歪一歪的,等扎好后我晃了晃头,感觉和奶奶梳的不一样,一照镜子,发现两个发辫并不是垂在脑后,而是在头的两侧,且盖住了耳朵,就象小猪的耳朵似的。难看还不舒服,于是我哇哇大哭,这哭还加杂着因下雨不能出去玩的因素,一发而不可收拾,哭的稀里哗啦。那个叔叔已经不止一次的建议父亲揍我,父亲并没有接受,而是抱着我去找了一个招待所的女服务员帮我梳头,漂亮的服务员帮我扎了好看的辫子,我抽抽搭搭了许久才止住了哭泣,这个扎辫子风波才算尘埃落定。诸如此类事件多的不胜枚举,父亲的这些行为常常会被叔叔伯伯们取笑,说父亲像个女人。

父亲的胆子很有弹性,很大也很小。害怕一个人走夜路,害怕一个人待在空旷的大院子里,总之,一个轻微的风吹草动父亲都害怕。有一年夏天,山洪爆发了,小小的河床被加杂着草木碎屑的浊浪塞的满满当当,水深已及成人胸部。恰这个时候,妹妹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村里的赤脚医生诊断为肺炎,非得要用青霉素才能治好,而医院却在河的对岸。大家着急着讨论着,丝毫没有办法,而暴雨也没有停的迹象。父亲在和爷爷说着什么,爷爷反对、奶奶反对、叔叔反对......母亲紧紧的抱着妹妹没有出声;很显然反对无效,父亲背了一捆粗麻绳索出门踏入暴雨之中,叔叔爷爷还有我跟了上去......

到了岸边,雨势稍缓了一些,但洪水的声音依然盖住了人们的说话声,大家拼命的喊着什么。后来在河床较宽水流较缓处的岸边,父亲和叔叔将绳子的一端系在一棵很大的柳树树干上,另一端系在父亲的腋下,父亲走入水中,根本无法直线的走向对岸,虽然父亲奋力的在向对岸走,但还是被水冲向斜下方,随着叔叔一点点的将绳子放入水中,父亲越来越接近对岸,快到对岸时有人将另一绳索甩向父亲,父亲抓住绳索被拽上了岸......用同样的方法,父亲拿回了药,妹妹烧退了。后来村里人谈起此事时就说父亲是个胆子大得不得了的二杆子,为了个死女子命都不要了么,父亲一笑了之。

父亲是个与时俱进的人,真正的履行着老有所为,老有所学的理念;步入老年着装时髦,思想前卫,丝毫没有老态龙钟的架势,而且文艺范十足,爱好广泛;对二胡演奏和书法犹为执着,也在社区的老年活动中心打打乒乓球,生活过的充实而快乐!每每我们回家时,父亲会急着展现才艺,根本顾不了母亲想和我们说话的愿望。我们毫不客气的指出父亲又把苦音慢板演奏成花音二六(苦音慢板和花音二六都是秦腔曲目),常常逗出一串欢快的笑声;这个时候父亲往往会避短就长,放下二胡,转而写毛笔字,不得不说,父亲的悬腕草书还是相当的不错,可点可赞。

这就是深爱我们和我们深爱着的父亲。

2018年5月8日夜于固原 

原创首发


 作  者  风  采  简  介 

韩忠烈:女,宁夏固原彭阳人,喜爱文学、摄影、旅游,现为固原一中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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