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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的画像

 文粹读书 2020-09-10

在我的印象中,爷爷是个伟岸传统的男人:个子高,嗓门也不低,好交朋友,还爱喝两口酒。我对他的了解仅此而己。一切的道听途说把他吹嘘成一个飞檐走壁,疾恶如仇的盖世大侠,我认为可信度不高。奶奶说爷爷当年年轻气盛,惹了村支书,混不下去了,就去白银公司当工人,在那儿干得不错,几年后就升了职,当了小铁山矿的矿长。过年时拉回来一车炭,给村里人挨家挨户地送,于是他在我心目中成了一个敢于反抗压迫的英雄式人物,但后来我又了解到村支书是我曾祖,哦,原来是父子闹矛盾了,于是他在我心里便成了一个乐善好施的善人。据说爷爷满脸都是钢针一样的胡碴,又喜好亲近孩子,不管谁家的他都喜欢在脸蛋上摸摸,亲亲,于是孩子们见他都绕道走。据说他体力奇好,背两袋麦子走十里路都不换气。还据说他目光如炬,一望二三里……我和爷爷离得太远,于是他成了我的传说,心中有了他的存在,这使我有了对其他孩子说“我爷爷比你爷爷厉害”的底气,有了跌倒后再次爬起来的坚强,有了丢失五毛钱后不伤心的释然,但也有了看别的孩子的爷爷时的羡慕,有了每年清明节爸爸怅惘表情的回忆,有了被别的孩子欺负后躲在被子里流出的泪水。爷爷他给了我最虚幻的自豪和最深刻的思念。

只是那时还小,不会发现在我追问“我怎么没有爷爷”时爸爸眼底的悲伤和奶奶眼底的凄凉,不会理解一些人看我时眼中怜悯的目光,也不会明白看到其他老爷爷慈爱地摸着孙子的头时心中的那种又痒又酸的感觉。

小时候在老家抽屉的影集里,我看到了爷爷和奶奶的合影,爷爷那么英俊,奶奶那么美丽,这张合影永远留在了记忆中,长大后,我再没有翻过,爷爷的身影伴着奶奶的青春被压在老房子最深的抽屉里,那里封存着关于他们年轻时的所有记忆。

不久前在餐桌的闲谈中,我发掘到了一丝记忆的碎片:爸爸在一九九七年参加工作后,用他第一个月的工资为爷爷买了一件衬衫和当时时兴的“名烟”海洋烟,爷爷一脸的满足,那种心里的自豪是对儿子孝顺的无言肯定,但嘴上又抱怨爸爸乱花钱。一个月后,爷爷因高血压突然离世,那天正好是国庆节,正上平凉师范的姑姑正好放假回家,见了爷爷最后一面。在整理他的衣物时发现口袋里只装着半包没抽完的海洋烟。

一年后,姑姑参加工作,爸爸妈妈结婚,两年后我出生,家里连续这么多喜庆的事都没有听到爷爷爽朗开心的笑声。

如今,爷爷的坟头长着一人高的野草,这些野草蓬勃的生命力一如他在世的英姿。每年清明节,我都会跟爸爸和姑姑去给爷爷扫墓,悲情的过往总有诸多的凄凉,只是站在他的坟头,我没有多少话要说了。

在我心中爷爷的画像里,他像这野草般平凡和坚韧,根植在故乡这块他热爱的土地里,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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