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都江堰风情录|黄春红:挖冬地

 享道 2020-09-11

请戳:享道商城

挖冬地

黄春红

冬至挖冬地,这是麻溪乡下的古老习俗。俗话说:冬至挖地,二月培土,三月点玉麦。一年的生计,往往从冬至便开始了。

每到冬至,村里家家户户的少壮劳力,便会邀邀约约一起下地。我也不例外,依旧邀约着帅妹先给我家挖地,之后才是轮到给她家挖,乡里的习俗,给谁家干活,谁家就得管饭,一切听主家安排。

冬至前一天,晴空万里,远处的赵公山,在冬日阳光照射下,像一位睿智的老人,安静地伫立在岷江边,看人间的四季变换。我和帅妹扛着锄头去往我家的山地,走到山脚的马路边,远远看见一拖拉机停着,好些人在拖拉机上装洋芋,其中一个穿羊皮袄的男孩很是陌生,大约十七八岁左右,正在车厢里麻利地搬动口袋。


傍晚收工回家才知早上看见的小伙是来我们村投亲的孤儿,叫小安。听说他父母在一年中相继离开人世,他与一个妹妹孤苦伶仃地在卧龙高山顶上生活,无依无靠,只好投奔亲戚,去了好几个村子,就算亲戚有心收留,村子也不给落户。在地少人多的山区,每增添一户人家,就是给全村人增添负担。

小安的三爸找到帅妹当队长的父亲请求收留,帅爸顶住压力给签字落下户来,小安兄妹两便留在了村子。

这天,我家的地挖完之后,我和帅妹扛着锄头一路嘻嘻哈哈说笑着往帅妹家地头走去,一抹冬日暖阳洒在光秃秃的山坡上,远远就望见有个人挥舞着锄头在上下翻挖,灵动的身姿像极了一只翻飞的蝴蝶。上去一看,原来是刚到我们生产队落户不久的那个小安。

“喂,你挖错了吧?咋在挖我家的地啊?”帅妹一脸惊讶地表情。小安什么话也没说,腼腆地低下头,把锄头往臂弯里靠,腾出双手,“呸”地吐了一下口水在手心,双手一搓,继续甩开膀子一大锄头一大锄地挖着。

帅妹几步窜过去,叉着腰杆:“嗨,说你呢,是不是挖错地方了?不要等你家三爹看见骂你哟。自己家的地一锄没动,却在我家地里莽挖起,赶紧去你们家地里挖!”小安头也不抬,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三爹叫我来帮忙挖的。”

帅妹睁大那双乌黑的眼睛乐滋滋地在原地打转:“真的啊?你硬是凶哦,一大早就帮我们挖了这么多?是不是‘坎子一挡,就去一仗,坎子一抵,就去一米’啊?哈哈哈……”小安脸上泛起红晕,只是埋头使劲挖地。

帅妹说笑的细胞似乎也给完全调动起来了,不停地和那小安说笑着,完全把我当成了“电灯泡”。下午,帅妹干脆分派我去林边上挖,她和小安在土坎上挖,隔着土坎,我只听见隐隐约约的笑声不时传来,根本听不清楚他们在说啥,急得我像热锅上的蚂蚁,毛焦火辣的,时不时丢下锄头跑过去想偷听点什么,可又不敢靠近,那情形就更像一只困在笼子里的猴子,不停地上蹿下跳。

哈哈,真是老天有眼呀,天空竟然飘飘洒洒下起了鹅毛大雪,不一会,满山遍野陷入一片灰蒙之中,我跑过去叫帅妹下令收工,她给我来了一句:“端我家的碗,要服我管,我不喊收工,你敢。”


没办法,我万分沮丧地回到石坎下继续挖地,心里恨恨的:哼,好你个帅妹,有了新朋友,就不要老朋友了,看我以后咋收拾你。“傻瓜,我逗你呢,走哇,收工!”抬头间,帅妹和小安已经走下坎来。

晚上去帅妹家吃饭时,母亲探出头来吩咐:“幺女,吃了饭赶紧去学校守夜哈。”那时母亲在学校食堂做饭,周六需要去学校守夜值班的。家里事情多,母亲就叫我去,我每次都拉帅妹着陪。

吃罢晚饭,我心急火燎地想去学校,可帅妹没一点走的意思。围着她家的火塘,小安不停地讲卧龙高山上的稀罕事,一会是熊猫进了村子,一会是野猪又怎样祸害了庄稼。帅妹就讲都江堰清明咋放水,离堆公园咋办的灯会。在帅妹惯用的顺口溜里,欢快的笑声仿佛要把屋顶都掀开。他俩眉来眼去地说笑着,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被冷落的我越来越不是滋味,一脸不高兴地站了起来,甩出一句:“你们慢慢摆,我去学校睡觉了。”说完拉开房门便冲进雪地里。

皎洁的月光下,远山一片银装素裹,路上的积雪起码有两寸厚,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田埂上的积雪更厚,遮住了那些有着顽强生命力的“鸟子草”、“蒜泻草。”

我放慢脚步,等帅妹追上来。我料定她肯定会追出来和我一起去学校的。因为我们从懂事起就一堆玩耍,无论读书、放牛、找炭、挑水都在一起,从来都是形影不离的。

走过董家磨子,下坎了还不见帅妹追来,我心里涌起一种失落的感觉,心头别提有多难受。我一屁股坐在田坎边生起闷气来。雪花打在脸上,望着不远处的土包,心里一惊,那不是董家坟地吗,凌厉的北风从坟头那边呼啦啦刮过来,毛骨悚然的,令人背脊一阵阵发麻。我吓得快哭起来了:帅妹啊帅妹,我求你啦,快点出来吧,以后你叫我爬树、逮鸟,我绝对听你的啊,快点出来吧。

就在我等也不是,不等也不是的时候,背后不远处传来了人声,我转头一看,帅妹和小安一前一后走过来了。他们的身影似乎挡住了面前怪叫的刺骨寒风,心里竟然泛起一丝温暖。我刚想站起来,脚杆一麻,又跌坐了下去。怕被他俩笑话,我只好屏住呼吸趴在田坎边,隐约间听见帅妹说:“这个雪起码要下好几天,如果今天你不帮我们挖地的话,我们家的冬地肯定挖不完,谢谢你哦!”

小安站住脚,在雪地上一跺:“哎哟,你说的啥子嘛,如果不是你们队里同意落户,我们两姊妹可能还在卧龙山顶上挨饿受冻呢。以后你家有活路尽管叫我就是了。”

说着,两人从我趴着的田坎边走过去,在几米处的学校坎边准备分手了,小安举着手,学电影里面的样子来了句:“再见”,帅妹也举手回应:“再见”小安一步一回头地往马路边跑去。

我心里一乐,正想起身去追帅妹,小安突然转身跑了回来。看这架势,两人像是要来一场拥别?我心里竟然也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屏住气息等待这最为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

可是,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小安气喘吁吁地跑到帅妹面前,站定,然后把手举过头顶,嘴里蹦出两个字:“再见!”说完,转身一溜烟朝相反的方向跑了。

哈哈哈哈……

我再也蹲不住了,一连串笑声在风雪交加的夜晚回荡起来!


今日推介

诗集《天上的风》,借助当代诗歌表现形式,融蒙、藏草原历史与当下为一炉,以类史诗体系写作草原儿女马背上的爱情、雄健劲挺的生活,将此草原到彼草原的爱恨情仇,此时空与彼时空族人们的复活与挥手,以宏大的叙事手法,构成这本即充满激情,又满含无尽忧伤与回眸的马背情歌。诗集贯穿草原独有的神话、传说、民俗、风物等要素,尽展草原独特而神秘的文化特色。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