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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县风情录|一梅:冬至也,可罗雀

 享道 2020-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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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也,可罗雀

一梅

故乡的冬天,冷得硬气。干脆,利索,不矫情,少做作。连骂个人,都直通通得爽。这不,大早上,母亲又喊:你个死女子,就知道疯,新新儿的棉裤,又给扯下恁大个豁口!我才懒得听,她念叨她的,我想我的。那时候太淘,疯的就像那飞来飞去的麻雀,想趷蹴在哪就趷蹴在哪,母亲喜欢了,就在她身边绕绕;见她泼烦啦,一撩翅,飞到电线杆子上,任她大呼小叫喊破嗓子。提及麻雀,此物是我的最爱,那会儿,每年冬天,都少不得学男孩,在空地上拉雀


老城人管罗雀叫拉雀。拉雀讲耐性,也最能磨练人。下了雪,树叶落尽,野果落尽,虫子们悉数退去,雀们只能把觅食的目标转向庭院。鲁迅先生在文章里讲过的,雪后,扫一片空地出来,撒上玉茭子,找一根棍,拴了长长的绳子,上面支一个空筛子把玉茭子罩住。一切安置妥帖了,牵了绳子另一头藏在门扇后面,摒了声息,不错眼地瞅着。

麻雀家族分工明确,有当家的,也有放哨的。躲在树梢间的哨兵率先发现了地上的目标,尽管对筛子心存疑惑,但着实是职责所在,田野被雪覆盖着,没了草籽碎粮可以拾拣,总得有人给家族找食,只得以身试险。提了一百个小心俯冲下来,悄没声儿窜进筛子下面,小眼睛机警地四下张望,一边张望一边接近玉茭子,见没动静,迅速啄一粒在嘴里。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急,不能立马拉绳,拉早了,雀的警惕性没有完全放下,没等绳子拉到位,那雀早已觉察出危险,嗖一下,夺筛而蹿。得等,等那雀再啄几粒,警惕性渐渐松下来,吃得忘了形,才能疾速拉绳。这拉,也有讲究,手劲太大了,木棍容易脱筛,筛还没扣严,棍已经脱出筛外,就会留出空当,雀便能趁机逃去。劲太小,棍就拉不倒,只微微一晃,筛子只是动了,却没能扣下来,雀更是出入自如,顺势而逃。只有劲道合适,准头合适,棍和筛才能相得益彰同时倒下,才能严丝合缝,那雀,才能乖乖就擒。

擒在筛子里的哨兵霎时慌了神,在圈圈里作困兽斗。高处的雀家族群情激愤,嘁嘁嚓嚓嘁嘁嚓嚓喊作一团,是抗议呢,还是恐吓?我才懒得去搭理它们,战利品就在筛中,赶紧拾掇去。


把那雀小心翼翼捉出来,跑回屋,拿了毛线绑住一只脚,开始撩逗它。小家伙还挺有些气性,两只圆丢丢的小眼睛怒目而视,瞪得人有点心虚,也有点窃喜。呵呵,你丫不是贼得紧吗?咋被我逮啦!嗨,嗨,商量商量呗,陪哥们儿耍几天就放了你。小家伙哪里肯就范,左右奔突,上下扑腾,屋子里全是它忒忒忒的声音。奈何一只脚被我绑着,怎么忒忒也终是挣不脱飞不得。挣不脱也要飞,一次,又一次,气鼓鼓的,死命飞。看它可怜,赶紧喂点粮和解和解。没料到的是,喂它高粱不吃,喂它谷子也不吃,喂它小米,还是不吃。一摊子粮食被它扑腾得满地都是,它不领情,它的目的只有一个,朝那屋子外面飞,朝那树梢间久久不息的嘁嘁嚓嚓飞。

实在让它扑腾得没了招,我的耐性也见了底,索性把它拴在凳腿上,任它可劲折腾去。被拴在凳腿上的雀各有脾性。性子烈的,没完没了扑腾,脚上的毛线绕着四条凳腿来回缠,越缠越短,若不被人及时发现,最后死死缠在凳腿上,把个雀活活吊在那里,直到窒息,没了呼吸。每见麻雀被我祸祸,母亲便骂:好好一条命,又让你做害啦!快埋了去!贼一点的,扑腾一阵便敛了气性,止了挣扎,眨巴着小眼睛把屋子审视个够,哪是门哪是窗烂熟于心,一门心思瞅机会。瞅着我玩得麻痹大意了,把它从凳腿上解下来,把在手里玩。玩归玩,却免不了百密一疏,只要有那么一次让毛线从手里一滑,它就得了机会,俩翅膀一炸,带了线,扑楞楞朝门外蹿。也有得不着机会却血性不减的,飞不走,就绝食,任我好吃好喝喂,擎住脑袋喂,人家那金口,死活不开,水米不进,整个一副刘胡兰。遇到这不吃嗟来食的,一向沉默的父亲便开口了,那雀硬气,再不放非饿死不可。没奈何,只得投降,毛线解开,哥们儿,够硬气,回你家去!这是最好的结局,两相悦,两不欠,别了,还多了一份牵念。

如今,渐入中年,当年的顽劣和不羁早已被磨得失了棱角,但那硬铮铮的故乡,硬铮铮的麻雀却刻在骨子里似的,越到冬天越硬得分明,每次回去,总要下意识地看看排在电线上的雀们,从心里向它们问一声:久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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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君的诗歌深处,感动你的不是诗歌的奇异美丽,而是渗透在诗质里的朴素与风情。是一种异于它诗的民族性的很少刻意修饰的诗本真。她的文字里有一种对生活、生命的尊重,有一种近乎宗教崇拜似的神性。在她的思绪里,黄果树瀑布下的村庄、舞阳河的波光、侗乡风雨桥、雅拉雪山……一一显露真容。而我们阅读的灵魂也因为高原的热忱和高远而更加的澄澈明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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