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都江堰风情录|黄春红:秋雨菲菲还新米

 享道 2020-09-11

秋雨菲菲还新米

黄春红

   一阵秋雨一阵凉,秋天到,稻谷黄。打谷子必须要晴天,细雨霏霏打谷子,米会发黑。我家打谷子那天,天刚亮就有一群人到我家田里割谷子了。母亲欠别人的米,心里着急,巴不得早点打成米还给别个。村里男子汉去抬打谷机,女的下田割谷子。那台半自动打谷机是队上周家的,周家奶奶很大方,无论谁家打谷子,她都肯借。

   我家田里可热闹了,前面七八个人手舞镰刀,刷刷地割倒谷子,后面两排人站在打谷机旁边。两个人站在打谷机前,一只脚踏在打谷机踏子上,不停地踩动着。手里捧着后边人递过来的稻穗,在带着齿轮的滚筒上左右翻动,谷子脱落,稻杆丢一旁再回头接过后面人递上来的谷穗。轰轰声中,时不时传出一阵笑声,有个人高声吼一嗓子:“居民娃娃吃饱饭,农民伯伯加油干。”

   谷子挑回家在晒坝上薄薄的铺一层,两个太阳晒下来就差不多干了。晒干的谷子不能马上拿去打米,必须要放起来醒两天,否则就会打成碎米子。母亲早打算好了的,打新米了第一时间要去还账。去年冬天借的一百斤玉麦,要用七十斤大米来还。还要留一部分换卧龙的洋芋种,剩下一些过年时候吃。

   清晨,天空灰蒙蒙的,一点没有秋高气爽的样子。母亲要带我去山上的瘸子舅舅家还米。瘸子舅舅其实不是母亲本家的,只不过与母亲同姓而已。我听说要去还米,忍不住问:“我们自己都还没煮一顿新米饭吃,就拿去还人家?”

“你个小女娃,懂啥子?等你长大就晓得了。”母亲说完就去称米了。

其实借玉米之事我清楚得很,去年冬天,我和母亲去山上割猪草,因找山胡豆而耽搁了时间,到下午背篼里还是空空无一。眼看母亲在前方割满一背篼,我灵机一动,就近在一块蛮萝卜(专门喂猪的野萝卜)地里挥舞小手臂,不停地割。不多会儿,就割了冒尖尖一背。正在得意之时,一个包着黑纱帕的女人从山下急急地走上来,边走边骂:“哪个田坝头的小女子哦,这才安逸呢,割我家蛮萝卜招呼都不打一声。”我吓得猛地打一个激灵,这下糟了,她上来肯定会踩扁我的小背篼。

   母亲从上面连跳几个坎子冲下来,一脚踢翻我的小背篼,蛮萝卜倒一地。顺手折一根小树丫狠抽我的小屁股。没想到那女人却说:“算了算了,割了就背走吧。”那女人皮肤黑黑的,大约四十岁的样子,看起来凶巴巴的,然而说起话来却有点温柔。

   母亲一个劲地赔不是,说没过冬至,又不想杀猪,家里玉麦面也快没了,全靠割猪草喂。说着说着,和那女人拉起了家常。原来那女人是阿坝州羌族人,早年丧夫,带着几个儿女嫁给了六队上的瘸子,那瘸子也姓陈,和母亲一个姓。四川人竹根亲,理去理来都是亲。那天不但背走两背蛮萝卜,还叫母亲第二天去背玉麦。

   出发之前,母亲找来两根油纸叠好放在背篼底下。她背了六十斤,我背了十斤。爬坡上坎很累。沉甸甸的六十斤米背着走上坡路,母亲的背脊佝偻得头快贴着坡坎了。走到半山坡的时候。忽然,天空下起了大雨,她赶忙叫我停下来,把米口袋拧起,拿出背篼下面的油纸,把米袋子套住。我看得发呆,嘴巴翘老高,心想,这还给别人的米比我还重要了,宁可让我淋着,也不能让雨打湿米。万一我被雨淋凉处了(感冒),放不成牛,割不成猪草您不是也亏了吗?

   母亲看我在使气,把她的外衣脱下来给我顶头上说道:“你瘸舅舅家不富裕,这个米肯定是过年吃的,要是淋湿了,米就得发霉,晓得不?”

到了瘸舅舅家,舅母在柴锅上奤着玉麦面和老南瓜。见我们走到,双手在围腰上几搓,赶紧把锅里的玉麦面和老南瓜铲起来。用我们还去的米开始煮新米饭。米下锅,又去灶房背后拿出一节黑黢黢的腊肉。

    母亲快步走到灶台后,拉住准备洗腊肉的瘸舅母说:“不要煮了,你们今年这么恼火,听说去年腊月你家的肥猪被偷一根(头),腊肉留着你们自己吃吧,我们马上就要回去了。”

    舅母挣脱母亲的手说:“哎哟,今天必须吃了饭再走。那些砍老壳的贼娃子万恶滔天,撒一把花椒给猪吃,就把肥猪偷走了。”他们都能吃肉,你们冒这么大的雨给我们背米来,就该吃腊肉。” 

腊肉煮好啦,舅母在菜板上切金黄透亮的腊肉,边切边递一片在我嘴里,油在嘴巴流,却不油腻的腊肉那个香啊。饭后舅母领着我们去她家山坡上,割两背蛮萝卜给我们背上,下山的路上,雨丝如麻,背篼里的蛮萝卜越背越重了。

关  于  作  者

About the Author

黄春红,四川省都江堰人。生于60年代末,小学文化,热爱文学,在牛背上看书长大。90年远嫁浙江,于20164月,带着满身伤痕回到家乡开始学习写作。现是成都市、都江堰市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发表在《人民代表报》《四川农村日报》《安庆日报》《闽西日报》《惠阳日报》《都江堰快报》《龙泉驿创作》等全国多家报刊杂志。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