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潞城风物志|雨君:酱“拔”(音)山药蛋

 享道 2020-09-11

“拔”(音)山药蛋

雨君

这是一道菜,山药蛋做成,除被酱拔身,不和任何菜系搭配,是纯粹的山药蛋派。我总认为不带任何搭配单一的菜,是光棍菜,不需要配偶,单独挑起味美的责任,引人馋涎,供人享受。但是,山药蛋内极其简单,纯白,纤粉无尘,熟透绵软,没些些俗意。

但乡人始终喜欢吃酱拔山药(蛋),因其简单、省事、也为其绵沙和难以言喻的香味。

我把简单的酱拔山药(蛋),叫成懒汉菜。只不过按人口拿几个早已洗好的山药蛋,放在滚水锅里煮。煮时候,往锅里撒点盐。因故乡山药蛋是在疏松透气、凉爽湿润的沙石地长成,很不耐煮,怕煮化了,得拿筷子勤扎,一觉知山药蛋酥软了,赶紧捞出。再往空锅里倒点麻油,再炝点麻麻花。很多外地人闹不明白麻麻花是甚东西。我这里说一下。麻麻花啊,山坡、草地或沙丘上野生的细叶葱,也叫细叶韭。开白色或淡红色、紫红色花。概因那花开的像麻一样,人们才叫成麻麻花吧。当然也有地方叫做山葱花、野韭花、贼麻花、摘麻花、天香花、崔面花、乍蒙花、贼贼面、茶麻花等。调味不赖,乡人把它作为搁锅面、炝锅稀饭、炒菜、火锅、各种面食、拌凉菜的上等调味料。

但是好吃的而被吃的面广的东西,往往生出了珍贵性。打麻麻花很麻烦。因其开花时间正在7-9月份,人们在大热天得去爬山,冒着被蛇咬的危险,一边吹口哨,一边扒开草丛,寻麻麻的所藏。一旦找到一片,哪怕一株,都很欢喜。一次次伸手把如麻的小花朵,摘到手中或者篮里,等摘的满意了,才回家。把麻麻花骨朵,放到锅台上烘干,收起,就成调料了。做这营生,可得有闲工夫,有耐心,不怕苦的人。

炝麻麻花后,再炝点葱末、花椒面。再把煮好的山药蛋倒进锅里,最后撒入酱面面。酱面面是老家对干酱面的亲切称谓。胡麻做成的细面。腊月天农闲,人们把胡麻炒黄,在自家的石磨上围成细面,就成酱面面了。咖色胡麻酱面,油感而殊香。有的人家没有石磨,就用捣花椒的铁钵子捣成面面。我记得母亲的好姐妹二鱼天天用铁钵捣胡麻。说是给她闺女做酱面面。她闺女在原平街上开个小饭铺,专卖酱拔山药蛋,生意不赖。母亲隔好久没有见到二鱼,就去她家串门。原来二鱼生大病了,躺在炕上起不来了。二鱼的男人说,她闺女年底扫家,从凳子上跌下来,断了腰椎,瘫痪了。二鱼本来平时总是脑昏,这一急,一下子得个半身不遂。

二鱼平时捣很多酱面面,还剩很多。她男人不会做饭,只会压莜面河捞和酱拔山药蛋,常常给二鱼做酱拔山药蛋。这可真应了我那懒汉菜的作用了。

就是这样的懒汉菜、简单饭。在生产队年间,村人多数吃不到,我们家穷的叮当响,更是吃不上。听母亲说,那时候,每年秋季给队上刨山药蛋,别的女人,趁大队干部不注意,偷偷把刨起来的山药蛋藏进衣襟、口袋里。或者揣进怀,假装去尿尿,解开裤腰带,把山药蛋藏进裤裆,用腿圪夹住走回地头,收工回去,在大食堂吃过饭,再回到家中,就是一顿美味的滋补。而母亲胆子极小,刨山药蛋时,每每刨起大个的圆溜溜的山药蛋,不管她心里多么待见,多么饥渴,但母亲始终不敢偷一颗。一家子从大食堂吃过饭回去,姐姐、大哥、二哥,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母亲少气无力地从肩膀上卸下头,空手进了屋。有时候,姐姐和哥哥实在饿的忍不住,就拿着篮子去队里刚刚刨过的空地,一寸不拉地重新刨过,捡山药蛋。其实是指望着社员们刨土豆时,心不细,留下没有被刨出的或者刨出来又被埋进土里的山药蛋。走运的话,能捡十几颗。不走运,连山药蛋的影子都见不到。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饿得眼泪哗哗。再说生产队时,家里没有胡麻,没有酱面面,去哪里享用酱拔山药蛋呢。

 直到包产到户,各家开始种各家想种的。我们家年年种胡麻、山药蛋、莜麦,豌豆、胡萝卜。山药蛋最多。至此,想甚时候吃酱拔山药蛋都行。做一锅酱拔山药蛋顶菜,再蒸几笼莜面饺子、推窝窝(莜面栲栳栳)、莜面河捞或白面馍馍或烙麻油酥糖饼做主食,再熬锅小米稀粥或莜面、玉茭面糊糊,或者红稀粥(类似八宝粥),就是一顿好茶饭了。

我嫁到潞城,本地人不知道酱拔山药蛋是甚东西,我即便自己会做,但是本地山药蛋因水土问题,不沙、水质,这特点,让我几乎失去了吃山药蛋的欲望,更因为此处没有胡麻,也就没有麻油,没有胡麻酱面面,吃酱拔山药蛋就成即便有钱也难抵达的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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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君,原平人,居于潞城听戏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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