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崞县风物志|任晋渝：篱落疏疏花满畦

享道 2020-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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篱落疏疏花满畦

任晋渝

县城大街上的墙和树一律刷了大白粉，上边有一砖红漆。学校、单位、厂子都是大铁栅门，有外八字照壁。里边也有，正对门。有标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为人民服务”、“实现四个现代化”。照壁下有花坛。半圆形，青砖砌的。教室、办公室、车间前边有花池，长椭圆形或长方形，青砖花牙砌了边。这些建筑都是平房，有着青瓦覆的尖顶。有着上边是拱圆的窗。坐在窗边的人，很容易就看到外边的花池。

我上学时，每到春，老师会在课堂上喊，谁家有花种，拿上些。有人家是当干部的，会拿来，用纸包着小包，左一包，右一包。里边装些细小的、长长的籽，还有小“地雷”，还有”萝卜”。值日的小组，把地翻了，拿桶抬来水，浇透了。撒籽。过些日子，就长起了细密的苗。那会儿，天气毒。细心的孩子会拿小棍插地上，中午时候，支起硬纸板遮阳。以后，这坛里、池里就长起了有萝卜花、美人蕉、波斯菊、鸡冠花、地雷花、牵牛牛。

有一种兔唇的凤仙，是女孩们最喜欢的，有红有紫，结羊奶似的青果，果皮会裂开，迸出里边的小籽。她们常围在它周围窃窃私语，乘没人注意，掐几朵，包在手绢里。第二天来了，指甲就红艳艳的一片。那会儿，学校组织了看电影。《知音》。几乎每个人都会唱，“山青青，水碧碧，高山流水韵依依，一声声如泣如诉，如悲啼，叹的是，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难觅……”有好听歌的，把词记在小本子上，想起来，就捧着哼哼。里边有个小凤仙。一下子就让人想起了凤仙花。总觉得是染了凤仙花的缘故。用凤仙染指甲是会挨老师训的。最严厉时，叫家长、写检查、上大会、记过。

地雷花是男孩子最喜欢的，他们经常看《地雷战》。电影院、露天电影。县城附近的村子总是放露天电影，放映员会在十字街、大队院、打谷场挂起幕布。有的在墙上，有的在电线杆上。水泥电杆、木头电杆。一早就在高音喇叭上呐喊了。晚上，人家早早吃了饭，就拿着小板凳去占空。占迟了，就没地方了。有的是办法。骑在墙头上，坐在房顶上。人家院落、墙外都有枣树、杨树。树上也站得满满的。放电影时，放映机射出的光柱会把来回走动的人照在幕布上，有人喜欢站得高高的，把手伸到光晕里去，看幕布上出现的小鸟飞、小狗跳。也有人在底下抽烟，烟就飘进了光幕里，久久不散。有时胶片没来，会等很久。有等不及的会呐喊，甚会儿开映呀。和放映员对骂。经常有看了上边，没下边的。没有就放《地雷战》。那会儿电影只放打仗片、逮特务。《地道战》《地雷战》是放得最多的。男孩子书包里经常有地雷花籽。那籽和地雷一模一样。他们把花籽带回自家院。他娘洗衣服、洗书包、翻兜，把籽抖在院畦里，不久，就长起来了，开一大片。

波斯菊也是男孩经常玩的。那会儿电影里还演《神秘的大佛》，里边有个人会变花脸。有个刘晓庆，会飞镖。男孩拿波斯菊籽当飞镖。后来，也在院畦里长起许多。

萝卜花是最好看的。这花很高很大，很能开，只一两棵就开许多。花很重，像翻纸花一个劲往外翻。翻纸花是一种玩具，平时不卖，县城里过庙会，村里唱戏时才有得卖。这花能翻许多花样，灯笼、向日葵、扇子……能拉开，能合上。只有少数人家舍得花钱买这种“纸”。多数孩子只能眼巴巴地围着人家看“魔术”。萝卜花开得很喜气，因为太显眼，没人敢去触碰。生怕老师看见了，责问。这花到秋才谢。谢以后，老师会让刨出根来，抖了土，让家里有窖的孩子拿回去放窖里保存，第二年再种。有的没保存好，第二年，全黑了。

美人蕉和萝卜花一样，也是存根子。这花很容易折，孩子们跑跑跳跳，难免就碰折了。老师嫌这个，后来就不种了。

有一种蜀葵。开得娇弱。因为名字里都有个葵，它很容易让我们想到“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它结一种扁凹的“圆盘子”，像车轱辘，里边有碟片似的籽。那会儿，流行一种叫《飞碟探索》的杂志，里边有一篇文章，说的是西藏的一座高山上发现了一种石碟，那碟片是外星人留在地球上的碟片。这碟片形儿就跟蜀葵籽差不离。我们一看到蜀葵便往那里联想。这花经常开得满地都是，我有回回山沟里的老家，看见石头坡上到处野长着蜀葵。不知道是人家种的，还是原本就有的。本地山上天生的花，像鸢尾、山丹，也是蛮娇艳的。

鸡冠花那种肉肉的感觉，跟鸡冠真的一个样。那会儿的孩子对鸡都不陌生。县城人、村里人都喜欢在自家院里搭鸡窝，养鸡。鸡有春天时候，打小养的。也有捉来的大鸡。一窝鸡里，经常有三只公鸡，不过，只有一只长得趾高气昂，很凶，尾巴很华丽，见谁都想追着啄。不过，提了翅膀就乖乖的了，可以摸它的冠子，肉肉的、绵绵的。我最爱干的是提着它前后左右移，它有个特技：头不动，脖子随着身子动。我就用另一个胳膊模仿。上初中时，电影院放《霹雳舞》，里边有个黑人，就这么跳舞，一下就学会了。那会儿，我不大爱说，许多女孩想跟我说，她们私底下说我特高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