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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粮胡同的鸿顺煤铺——东四,抹不去的记忆(五)

 老阿工作室 2020-09-11

    刚来北京那会儿,我家住在钱粮胡同东口的鸿顺煤铺,这是一家有着近二百年的老字号,1838年清道光年间就有了鸿顺煤铺,那会儿北京只有两家煤铺。据民俗学家常人春先生在《旧都百行》中考证,当时北京最大的煤铺只有两家,一个是内城东四牌楼钱粮胡同的鸿顺煤铺,另外一个是外城观音寺的大德生煤铺。造成这种的主要原因是当时北京没有通火车,能够把西山的煤运进城里的唯一办法只能是驼运。

    直到1910年,老北京的煤铺发展到了十几家。几年后又建成了环城铁路,而且与京张铁路接轨运营,京西的煤炭不再用骆驼拉运,而是改用火车直接运到北京,并在安定门、东直门、齐化门外的铁路旁陆陆续续建起了煤栈,据查先后有同兴德、广盛隆、德丰源等三十多家煤栈开业。煤栈将整车皮的煤炭卸下,然后再批发给各个煤铺零售。到1949年解放时,北京的煤铺已经从七十多家发展到了四百多家。

    鸿顺煤铺有三扇临街的铺面大门,不过只开了中间的一扇,大门上写着“鸿图永立无疆月,顺意随生有道财”的对联,两边的大门紧闭着。铺面房里有一间东房,一间正房和一间西房,东四各住一户人家,三家共用外面四五米的过道,过道两侧都是各家存放的破旧物品。我家住的是正房,房门的上面有个佛龛,十几年从来没有碰过,只是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搬凳子看了看,摆着一只大香炉,供奉一尊菩萨的画像。

    我家东面就是煤铺的加工厂,小时候经常去煤铺里玩耍,原来是手工摇煤球,后来逐渐用机器来压煤球,机器压的不结实,用脚一踢就碎。后来听煤铺掌柜的说,黄土放多了不好烧,黄土放少了压不瓷实。后来师傅们改造蜂窝煤,在地上挖个大坑,大坑半旯架块木板,把蜂窝煤的模子嵌在木板里,然后拿块木板去刮煤沫子,等模子里的煤沫子满了,上面再压块铁板往下砸,直到砸瓷实了,用脚一蹬就把蜂窝煤从上面顶出了模子。后来改为了半人工的机器“砸”,每天煤铺里传出的都是咣当咣当砸蜂窝煤的声音。

    五十年代初刚来北京那会儿,家里只有一个小火炉取暖,屋里很冷,家里穷买不起棉褥子,冬天为了取暖,床单下面铺的是稻草帘子。那会儿晚上外面很冷,又不能出门去玩,而屋里面也不暖和,所以吃了晚饭就让我躺下钻被窝里睡觉。因为我睡在床铺最里面靠着西墙,所以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要用手掀起床单拽出一两根稻草玩,时间长了,里面就总是塌下一块,没有几天妈妈就要重新续一些稻草。

    稻草睡得时间长了,就会变得非常潮湿,每过一段时间妈妈就要把稻草搬出去晒晒。那会儿我家虽然住的是鸿顺煤铺的正房,但房间也就十几平米,西边是一张大木床,南边是几扇大窗户,窗户分上下两层,下层是死个搪儿的,上层是活的可以支开。正对着房门紧挨着木床的是爸爸的书桌,书桌东边是个大木箱,木箱上面是爸爸的几只破皮箱。一进门的左面是小火炉,房屋当中摆放着一张八仙桌,这也是我家吃饭和我画画的桌子。

    记得那一年冬天,有一天太阳暖洋洋的,妈妈决定把稻草都搬出去晒晒。那会儿我家对门是卫生局的墙根儿,马路牙子很宽,而且正好有根电线杆,电线杆斜拉着一根加固的钢筋,之间正好有两米左右的距离,我们就在之间拉了一个绳子,专门晾晒衣物。那天我帮着妈妈把稻草帘子摆在马路牙子上,妈妈让我拿出个小凳子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到中午吃放的时候,妈妈叫我去吃饭,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草帘子就让人抱走了一捆。

    这个时候就听见外面有人叫我吗吗:刘太太快出来,你家的草帘子让人抱走了呀!我和妈妈赶忙放下饭碗往外跑,就看到外面沥沥啦啦的稻草洒了一路,看方向是往西边跑了,这个时候在我家西屋住的姥姥也跑出来了,妈妈托付姥姥照看一下我,就顺着稻草遗撒的方向追了下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妈妈气喘吁吁的回来了,说都追到西口了,也没有看到拿稻草的人影子。

    夏天的时候,妈妈就把那些草帘子打起了捆儿,用破铺衬包了起来塞到爸爸的书桌下面。那会儿夏天的降温主要是蒲扇和凉席,那时胡同里几乎没有车辆通行,一到晚上吃饭以后,就把凉席拿出来铺在胡同的马路上,一个个横七竖八的躺在凉席上乘凉,一面摇着蒲扇,一面听着大人讲故事。天气特别热的时候,就放盆凉水,把毛巾打湿了披在肩膀上。有时听故事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到了半夜再被妈妈抱进屋里睡觉。

    那会儿的凉席都是草席,把一根一根草用细绳编织在一起,两边用布条锁上边。草席一般都是一米来宽,是不能折叠的,只能卷起来立在家里的角落里。草席时间长了最容易破的地方是布边,由于线扎上的只是草根头儿,慢慢地就分开了。晚上躺在席子上自己玩的时候,就专门寻找开裂的地方,有意识地去加快它破损的速度。

    那会儿家里只有房中间有个灯泡,有时候还经常停电,所以常备的照明是蜡烛。我记得那年我已经快上学了,妈妈每天去街道上班,我每天跟姑姑去东四七条她的画室玩,傍晚姑姑再把我送回来。有一天早晨妈妈去街道工作,让我一个人在家等姑姑,那天不知道弄什么,我点了一根蜡烛在玩,突然听见门口姑姑叫我,我赶快吹灭了蜡烛就跑出去了。

    那天姑姑下午有事,不到中午就送我回家了,刚刚走到钱粮胡同东口,就看到我家门口一堆人正在往外搬东西,我们急忙过去问怎么了,他们说我家着火了,我赶快穿过人群跑进屋里,只见屋里地上都是水,爸爸的书桌也熏黑了,妈妈看见我回来劈头就问我是不是玩蜡烛了,看到妈妈生气了,我哇的一声就哭了,我一边哭着一边说我把蜡烛吹灭了才走的。

    后来才知道是我吹蜡烛的时候,火星跑到了书桌下面的稻草里面,开始只是冒烟,屋里的烟跑到外面,借壁的姥姥赶快跑去把我妈妈叫回来了,妈妈把门打开的瞬间火苗子才窜起来,妈妈也顾不了那些,拿起脸盆就往水缸里舀水,一盆水泼下去火苗就扑灭了。这个时候大家才七手八脚的帮忙把箱子里的东西搬出去。

    说起着火,住在钱粮胡同的时候,还真见识了一次真正的大火。记得我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那年冬天我生日那天,下午我去茅房大院上茅房,那个茅房是东西走向的,屋顶很高,屋顶上有一溜天窗,蹲坑是在南侧,我们正好能够看到北侧的天窗,那天突然看到天窗和墙上反射的红光,不知道谁喊了一句:“着火了!”我们呼啦就跑出去了。

    我们一大帮人跑到大街上,就看到宏仁堂北边旯的服装厂火光冲天。据查:大火准确时间:1964年11月11日下午5时零5分,位于东四北大街的北京童装厂第一车间(制作棉服车间)因漏电失火,烧死6人,烧伤3人,烧毁房屋16间、缝纫机52台、半成品服装1909件。事发后,北京市有关领导及时赶赴现场,指挥扑救并处理善后。

    如今的鸿顺煤铺已经变身为一家寿司餐厅,名叫“然寿司”。老板叫鄂然,是北京人,在2002年之前,他在北京当时最专业的日餐厅干过几年,后来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也干不了别的了,于是就把攒下来的钱变成了学费,交给了东京一家叫做“服部”的餐饮学校,在那里学习了4年。回到北京后,开始在一些日式料理做厨师,后来在这个有着二百年历史,仅仅三十多平米的煤铺铺面房里,开了北京最小的寿司店,据说只能容纳八个人,每人套餐价一千五百块,酒水还不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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