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土情 孙立昕 最喜欢在夏末秋初这个季节回老家,田野里的玉米秆长得高高大大的,结出的苞米棒子粒粒饱满。微风吹过,长长宽宽的叶子像少女翩翩而起的裙袂,时而沙沙作响,整个大地似乎在弹奏着一曲馨香而又丰收的歌谣。 安安静静地看着眼前绿油油的玉米地,像端详着久别重逢的亲人,黑土地的份量在我的心头很重。 十几岁时,我离开老家,告别故土,开始了年少在外求学的生涯。临行前,父亲莫名其妙地把一抔黑土用布袋装好,塞在了我的行囊中。从此,这份乡愁与我相依相伴。 想家时,我解开口袋,触摸着那块土,默默的流眼泪;遇到挫折时,我捧着这块土,无形当中,增添了一种力量;学业进步时,我捂着这块土,生怕哪一天会丢掉了。 岁月沉香。那段日子里,父亲每个月都来学校看我一次。他待的时间不长,每次都给我带来家里母鸡产的蛋,煮熟的鸡蛋,最多也就能保留三四天,久了就会变质。父亲说:“别留着,吃鸡蛋有营养,补大脑。”末了,父亲拍着我的肩膀告诉我:“家里的苞米快熟了,再来时,我给你拿烀苞米。”还说:“门前南大排的那块黑土地,不出意外,今年准能丰收。” 为了看我,父亲要起得很早,步行到公路,等客车,他不晓得几点钟能过来一趟车,只身一人孤独寂寞地站在路边,有时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而往返坐车就要花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这一走就是大半天,他惦记着田地里的庄稼。 到了学校,他不知道我几点下课,有时候就蹲在学校门口的杨树下等着,听到下课铃声响了,拎着东西的父亲乐呵呵地向我的班级走来,丝毫看不出父亲脸上的疲惫。 中学时代,六年光阴,父亲来了多少次,我不记得了,隐约中我感受到的是他把家里的希望寄托在了我的身上,盼望着我能走出地垄沟,离开农村,有一份挣月薪的工作,他就知足了。 父亲已然深爱着老家,眷恋着黑土地。他常说:“我是在黑土地上吃百家饭长大的,我爱恋着老家的一切。” 父亲八岁时,祖母就离世了,可怜的父亲只能由祖父照看,祖父是既当爹又当娘,有时给地主家扛活,顾不上他,父亲就去屯里的人家,不管吃啥,父老乡亲总不会让父亲饿着肚子。全屯30多户人家,父亲吃遍了所有人家的饭。那时,父亲要强,吃完饭了,他执意下地帮人家干活,铲地锄草,刨坑追肥,赶着牛,放牧马……别看父亲长得小,可他头脑敏捷灵活,干啥像啥。 在乡里乡亲的帮助下,父亲一天天地长大了,变得成熟了,读完了小学,又念了初中。在黑土地上,历经风雨磨砺的父亲由一个男孩蜕变成一个男人,他在老家当上了团支部书记,组织团员青年修梯田,筑村路,栽杨树。 因为业绩好,父亲入了党,还被选举为村党支部书记,一干就是40多年。 在那片希望的田野上,村民们安居乐业,守护着美丽家园。特别是土地承包给各家各户后,乡亲们勤劳致富的热情更加高涨了,没出几年,村里发生了大变化,家家户户通了自来水,安装了有线电视,屯与屯之间修了水泥路,都通到了家门口,城里人有的,农家人也都陆陆续续地享受到了。 看到大家喜上眉梢,过上了幸福甜美的日子,父亲天天满面笑容。 在父亲离开故乡的时间里,每年他都要回趟老家,看看当年供他吃饭的那些还健在的人,虽然这些人已经进入了耄耋之年,可每每回忆往昔,他们依稀记得父亲小时候可爱的模样。 我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高中毕业考上了大学,大学录取通知书是父亲专门到县城中学领回来的。听父亲讲,他把录取通知书揣在了怀里,心砰砰直跳,担心着把这个“宝贝”给弄丢了。 大学期间,父亲去看过我一次,领着我在吉林市百货大楼给我买了一件“大地”牌风衣。寒来暑往,穿着这件风衣,我完成了大学学业,还获得了八十块钱的奖学金。而最初父亲给我包裹的那块黑土,依旧伴随在我的身旁。它装载着父亲的初心,也承载着整个村庄人的愿望。 参加工作后,这个装着黑土的口袋仍然和在我一起。由于年事已高,身患疾病,后来父亲走路走不动了。他拉着我的手说:“无论何时何地,你都不能忘记关桥村,没有那块土地的养育之恩,就没有咱们家的今天。” 带着父亲的嘱托,每逢收获的季节,我都要忙里抽闲回老家看看。听星月下田野里庄稼拔节的声音,到田园里走走,嗅着向日葵的芬芳,抚摸层层涌起的稻浪,让故乡的泥土沾满我的鞋子。 我觉得只有这样,走起路来才更稳健,更踏实,更有底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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