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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年代，好像什么事都能发生。 朱德乾的小学校长的职务被罢免了，其实，根本就不需要罢免，因为他从来也没有被正式任命过。朱德乾正在给学生上课的时候，主持工作的公社副书记周金山带着公社的教育干事来到磨盘村小学，他们宣读了一份县教育局的文件，说有一个姓方的人将担任村小学的校长，宣布任命之后，周金山陪着教育干事单独跟朱德乾谈了一会儿话，大意是，朱德乾在组建村小学方面是很有功劳的，尤其是在办夜校方面非常有特色，成绩值得表扬。好话说了一筐之后，周金山终于转到正题，一是希望朱德乾不要背思想包袱，这是组织决定的事，要服从组织安排，二是要配合方校长做好教学工作。 这个决定对于朱德乾来说无疑晴天霹雳，但是他知道自己喊破嗓子也解决不了问题，因为他知道他们始终是组织内的人，组织就像如来佛的手掌，作为小老百姓就是如来佛手心里面的猴子，无论你多么神通广大，最后都逃不出组织的手掌心，他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了。他表面上看似非常平静，他告诉周金山，自己一定会响应组织号召，保证完成方校长安排的教学任务。 第二天，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瘦弱男人带着一个病歪歪的女人和两个孩子来到学校。男人左肩挑着一个行李担，右手还拎着一个大拎包，女人和孩子都是肩背手拎着大大小小的包袱。男人和女人都戴着眼镜，他们两口子一看就是读书人的样子，朱德乾不问都知道，这个男人应该是方校长。朱德乾连忙过去接过方校长的担子，领着他们来到了一间空置的房间里。 方校长名字叫方千仞，他是江西农业大学毕业的大学生，读书时他的学习成绩非常好，毕业后他留校担任大学老师，他老婆是他大学同学，老婆大学毕业后在当地的农业部门工作，两口子原本过着非常平静的生活，方校长将自己学到的知识，充分应用在教学和科学实验上，老婆将他的研究成果指导当地的农业实践，很多人说他们夫妻恩爱，年轻人羡慕他们志同道合、夫唱妇随。方校长原本是一个前途远大的青年，爱学习、专业强，且为人非常坦诚和谦虚。 他一直待在学校，方校长对社会上人情世故知道的不多，看到每天报纸上粮食产量放卫星的内容，他在公开场合以专业的知识，批评报道的新闻违反科学常识，没想到，他据理力争的观点，没有让当政者重视粮食的实际产量问题，而被当成是“反动派”。他被停止了工作，整天被拉出去批斗，他差点要被判刑。多亏方氏家族中有人在省里当大官，经过疏通，最终以年轻人不懂事结束了批斗。他所在的大学由于担心学校受牵连，没有再让他回去上课，最后，他被跨省下放到了磨盘大队小学。 朱德乾自从见到方校长，他不仅没有因为方校长“抢”了他的饭碗而迁怒于他，在得知方校长的经历后，他还特别敬重方校长，如果从条件上来说，方校长确实比他更适合当这个校长，毕竟人家在大学里面都是教书的，他要是教村里的孩子，这是磨盘村人的福气，为了让方校长尽快适应环境，他带着几人在学校周围开了几分地，并给了方校长一些菜种子，让方校长一家人能自给自足。 方校长被下放，表面上是族人求人努力的结果，其实，中央已经知道了粮食放卫星的恶果，国家已经取消了“大食堂”，农民可以“三自一包”，这是一个让农民感到特别振奋的政策，农民可以搞一些副业或养殖业，家里有了自留地，自留地的收成归农民自己所有，在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之余，农民可以自己挣到一些外快，生活开始朝好的方向发展。 潘部长和牛哥都被释放了，他们都领到了一份新的“工作”，潘部长去县武装部看大门，牛哥被县剧团召回，工作跟潘部长差不多，牛哥在县剧团有演出的时候就到门口检票，演出期间查看一下是否有人无票溜进剧场。那时候剧团里面基本上也不怎么唱戏了，剧团改成了人民剧场，里面经常会放一些电影。 许主任被原单位“遗忘”了，也许是因为她嫁人了。许主任嫁给了村里那个放牛的伍大龙。伍大龙是个孤儿，长相和智力都比较“憨厚”，别看他身材长得高高大大的，除了有把子力气，几乎做什么都不行，他不辨杂草与庄稼，怎么教好像都不会，队里拿他实在没有办法，好在人特别老实和听话，队里有力气活的时候就安排他去使蛮力，没有事的时候，他就替队里照看牛。 没有爹娘操心，家里条件也不好，人长得又不怎么样，30多岁了找不到老婆。他是每天去牛棚里面喂牛的时候认识许主任的，每次许主任开完批斗会回来都一身是伤，押解她的民兵在离开之前，还要趁机在许主任身上摸一把，然后笑嘻嘻地离开。想着先前非常风光的许主任，现在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伍大龙心里开始同情许主任，他知道许主任被扔进牛棚后经常被人遗忘，有时候一天都没有东西吃，于是，他给牛喂草料的时候都偷偷地给许主任带点吃的。 开始的时候，许主任对他还怀有戒备之心，她不知道这个又笨又丑的男人到底想对她做什么？肉体的痛苦和饥饿带来的肠胃痉挛，很快让她放松了警惕，她如狼似虎地吞咽着伍大龙给她带来的食物，头几次，她都是等着伍大龙离开牛棚后开始吃东西，后来她已经顾忌不了这些，只要伍大龙一给她吃的，她就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看到她急迫的吃相，伍大龙冲着他咧着嘴乐。 没完没了的批斗，没完没了的挨饿，许主任已经对生活完全绝望了，那些批斗她的人想着各种损招来折磨她，嫌给她挂破鞋不过瘾，就开始给她剃阴阳头，随后开始对她进行身体的摧残，在坐了几次“喷气式”之后（挨斗的人被反绑着举起双手站在凳子上，后面的人猛地一脚踹掉凳子，人就整体地飞出趴在前面的地上。），她全身到处都是伤，除了身上有很多处淤血外，胳膊和大腿都因为淤血而肿成黑紫色。 最后一次坐完“喷气式”之后，她趴在地上就没有起来，看守她的民兵过去朝着她屁股上踹了一脚，说她故意趴在地上装死，对于她来说，别说装死，她现在真的想就此死掉，可惜她连死的力气都没有。她被驾着回到牛棚，准确地说，她是被拖着回到牛棚的，因为她的双脚都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被扔进牛棚之后，她完全昏沉过去，半夜时分，她被身上的剧痛疼醒了，看四周黑黢黢的一片，她万念俱灰，她咬着牙忍着剧痛扶着墙站了起来，她拿了一根捆稻草的草绳子，草绳一头拴在窗棂上，一头系在自己的脖子上，她凭着地球的引力，将身体完全放松，渐渐地，她进入了一种没有痛苦、没有饥饿的美好状态，她沉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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