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顾无 【引觞漫谈】 今天还要说贾谊,前一阵子欣赏过刘长卿写贾谊的诗,“寂寂江山摇落处,怜君何事到天涯”,文人们在当时心高气傲,很难找到知己,对跨代知己的追慕和不可得的遗憾,就格外的打动人心。 还记得杜甫的一首诗,写宋玉,“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抒发的感慨与刘长卿大同小异,都是不太平的年代,都是风流儒雅,怀才不遇。 陶渊明和贾谊,似乎代表了中国古代文人的两个精神家园,当然还有一个是屈原,贾谊本人都写过《吊屈赋》,足见失意文人生命的殊途同归。 或者像陶渊明一样,发掘本性,悠游林泉,与红尘做一个彻底的了断;仍旧放不下的,或者心中仍旧有不平之气,就与屈原贾谊一起,抒发“信见疑忠被谤”的憋屈,抒发怀才不遇,生不逢时的感慨。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诗人气质与官场风云,注定是不相容的两种事物,盛世还好,到了衰世乱世,就更加的一发不可收拾。 【临其诗境】 今天来看看李商隐是怎么写贾谊的。 贾谊被贬到长沙三年,这三年已经成为了诗人们用来抒发自己怀才不遇之情永恒的题材。这3年在诗人的心目中,抵得上千年万年。 写得多了,就容易落入俗套,千篇一律的感情,也就慢慢的变俗了。 李商隐却不一样,他写贾谊,不仅结合了自身的命运,还结合了两朝的皇帝,两人所处的时代,范围更加的广阔,能表现的东西也更多。 他选的切入点,也是其他诗人基本不曾触碰过的,来自《史记》中记载的一段,原文不长,给大家记录在这里。 贾生征见。孝文帝方受厘,坐宣室。上因感鬼神事,而问鬼神之本。贾生因具道所以然之状。至夜半,文帝前席。既罢,曰:“吾久不见贾生,自以为过之,今不及也。” 这一段文字就是关于贾谊被汉文帝召见,夜半谈话的场景。一切看起来都是合理的,皇帝刚刚祭祀完,想到了鬼神的事情,就顺势询问贾谊,最后还感叹分别了这么久,自己还是不如贾谊。 《史记》中所表现的,其实是一位明君,而李商隐却抓住了问鬼神这件事,联想到晚唐时期皇帝求仙祈长生的癖好,写下了这首《贾生》。 【经典原文】
【条分缕析】 这首诗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写的是汉朝的人物,用的还是汉赋的笔法。 读两汉时期的《京都赋》《两都赋》,有一个共同的点,前期极力铺陈的东西,正是作者后续要否定的事物。 这个特性放在李商隐的诗中,也是一样。 第一句给我们塑造了一个观念,汉文帝明君,贾谊贤臣,两人的相遇,简直是风云龙虎交汇,本该是如鱼得水一般缔造盛世的剧本,但是在下一句,就突然变了味。 如果单单看上一句,汉文帝在正殿求贤,召见曾经被驱逐的贤臣,而贾谊也不负所望,侃侃而谈,简直就是一幅盛世画面。而诗中具体的场景也给了读者鲜明的画面和鲜明的感受,代入感更加强烈。 可所有的铺垫都是为了下一句做准备。下一句开篇两字,可怜,实际上已经暗示了一些东西。如果真的是明君贤臣,盛世气象,有什么好可怜的呢? 原来,汉文帝召见贾谊,并不是在和他聊家国大事,天下苍生,而是在讨论虚无缥缈的鬼神一说。 这一句话就如同一根刺,蕴含了太多诗人的情怀和政治寄托。李商隐到此搁笔不写,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只是点破,却不生发,乍看上去像是一般晚唐诗歌贫弱,乏善可陈的特性。 然而李商隐与其他晚唐诗人不同,他时刻关注着国家大事,有着很强烈的用世心和功名心,他的停笔,不是因为给不出论断,而是寄托太多,并非三言两语能够说尽,所以干脆不写,所有的情感都在场景之中。 有对晚唐皇帝求仙求道的批判,有对自身命运的感慨,有对时代劫数的悲哀。都想说,所以都不说,故事会说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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