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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最好的人像摄影师,这一次把镜头对准了成都的普通市民

 杏坛好歌 2020-09-12

三毛,1990年9月在成都柳荫街茶馆

她最喜欢成都的老房子,看人磨刀、坐三轮车、喝大碗茶、在斑驳的墙前穿鞋,像个天真的顽童寻觅成都的日常密码。最特别的还是,她光着脚、像旁边的竹椅子那样靠在木门上的照片。她的流浪气质和对生命的热忱,在肖全的镜头下,把成都的亲切柔和、浪漫静谧的生命感衬托得淋漓尽致。

在肖全的照片里,成都最黄金的诗歌时代也在里面沉淀。1986年,星星诗歌节在成都举办,顾城、北岛、舒婷等人来到成都,肖全把诗人们在会上的热烈讨论和朗诵,把他们在望江公园里的闲情逸致都装进他的镜头里,人们看到那些令人神往的诗歌背后,诗人们的真情实性。而成都本地的诗人群,更把他们的青春与梦交给肖全收藏。

翟永明

翟永明或在那时的春熙路前低眸,或在有燃烧着的“火”的画前让头发飞扬,将她异域的神秘感和极具力量的内在诗性凸显,欧阳江河、柏桦、钟鸣、张枣在大水车前展颜,每人像一首诗的每一行,排列在眼前。诗人们的禀性与天赋,故事与诗歌,理想与追求,爱与忧,全都凝定在相机那喀嚓声之后,在成都这座巨大的背景幕布前,酝酿、升华,成为城市性格的一部分。

在肖全看来,最难忘的还是崔健在成都举办的演唱会。如果说诗人群像意味着语言下那个静谧的成都,而崔健的演唱会则展现了音乐下那个灼热的成都。

“拍之前听到《一无所有》,非常震动。”他拍了一天,崔健就喜欢上了他的照片。带着这份震动,从演唱会的现场、人们的疯狂,拍到后台人们对崔健的恋恋不舍,肖全用相机捕捉这些难忘的瞬间。当再次看到唐蕾激动地脱掉外衣,跑上去激动地向崔健献花的照片时, 那股子疯狂劲儿感觉都要从影像里像火苗一样跳出来,烧到观看的人。

易知难

当然,对于成都人而言,躲不掉的还有一个女人:易知难。她边抽烟、边哭泣的28岁定格在人们的记忆中, 肖全最近把她其他照片公开展览,来膜拜的人们看到这颗美得犹若水晶的女人,她那多面的光彩。易知难不事修饰、毫无造作的哀愁成为一代人的美与梦。曾经成都的朴素纯然,全浓缩在她的眼睛、发丝、裙裾、手指,以及她的眼泪之中。

如果说,诗歌和音乐是成都的两只眼睛,那么肖全记录下的特定时代语境则组成了成都的“脸”。

肖全《我们这一代》

事实上,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成都的日常、成都普通人的面孔,早已被记录下来,肖全作为亲临者见证了一座城市的历史变迁。他边走边拍,瞬间而随意地捕捉:锦江河畔远眺的青年、九眼桥上的自行车大军、土桥镇上打长牌的老人、青石桥的茶客、河边洗衣的老妇、八宝街口的“串串”、吹口哨的红领巾、科甲巷的快乐警察、进出录像店的人们、疯狂的全兴队球迷、热闹的除夕、晒太阳的播音员、庆祝国庆时来来往往的人⋯⋯像是流动的电影胶卷慢慢展开而来。这些故事的背后,也有肖全的记忆和情感。

一张方桌,两把竹椅,一根绳子上挂着写满出售房屋信息的纸,挡住了人们的脸⋯⋯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经济发展迅速,1995年的成都,各种商品房买卖已不是新鲜事。肖全说,“1986至2018年的近三十年间,成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些照片恰恰真实地反映了那个激情荡漾的年代。我很庆幸自己既是历史的参与者又是见证人。”

今日成都 背后站着千万个普通人

时代在继续,成都也在往前,这座城市翻天覆地的变化,日新月异,她的精彩,已经不由少数人来证明,而是由千万人的筑起。岁月是改变了,但成都这座城市的善意、包容、乐观、执著、坚强、深沉,时尚与浪漫,散布在了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脸上,时隔三十多年后,肖全再次举起相机,“看”向新的普通面孔。

周迅

2012年,肖全接到联合国一个公益拍摄项目——《我们的未来2032》,他拍摄了周迅和200多位来自中国各地的普通百姓。肖全就此开始了拍摄普通人。几年前,他的“时代的肖像”正式立项,持续至今。从室内到室外,从蒲江转到市内,从宽窄巷子到大慈寺,从杜甫草堂到武侯祠,只要有机会,肖全就会兴奋地拍照。打起闪光灯、举起相机,前一步、退一步,调整角度灯光,拍一张,扭头看向成像的照片,不满意,再来,或站或跪,直到得到最符合心意之作。

在长达两个月的拍摄中,500名成都人走进了肖全的镜头中。农民、厨师、医生、健身教练、播音演员、记者、学生、舞者、工人、运动员等等,有夫妻、有三口之家,老人、年轻人,他们的笑容澄澈如水,黑白照的风格也更增平静。“我拍摄的时候,有无穷无尽的乐趣,因为每一个生命,有不同的经历。我希望我的拍摄能带给人快乐。他们来拍摄,就是来我这儿玩儿的。”平凡的美,只要经过肖全的发掘,就会闪烁生辉。

代国宏

在困苦的面前,成都人总能以坚韧的精神与命运持续搏斗,“无腿蛙王”代国宏的故事最能体现。

代国宏是5·12大地震的幸存者。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却失去了双腿,中间经过50次手术, 四个月后才获得重生, 但18岁小伙子成了身高仅1米1的残疾人。尽管如此,代国宏通过拼搏,成为游泳健将,震后十年里,他共夺得9枚金牌,重新书写了灿烂的人生。当肖全拍下自信阳光的代国宏那一刻,他对生命的热爱,与不幸搏斗的故事,也永远定格在那个瞬间。

成都文脉 一个城市的灵魂所在

作为土生土长的成都人,肖全这次“精细”地观察成都,仍然对杜甫草堂、武侯祠、大慈寺、宽窄巷子、望江公园等历史遗迹流连万分。

“选择外景的时候,会有意去选择这些有历史底蕴的地方,这是成都的文脉。”对于杜甫草堂,肖全有自己的感情。上学期间,学校常常组织活动,“如果明天春游,早点起来到草堂捉迷藏⋯⋯当时觉得草堂特别特别得大。”不仅如此,他的初恋也发生在这里,他那时的女友在草堂说出了内心的告白。“杜甫草堂,最能体现成都的诗意。”因而这里最适合拍摄诗人。张新泉、向以鲜、李少君、凸凹、余幼幼等人在杜甫草堂中把容颜留在了肖全的照片里。

张新泉等人合影

白头翁的张新泉已经70多岁了,“还笑说,现在能得到我照片也不算迟。”肖全让他站在大石头面前,在他看来,张新泉和石头之间的气场相衬。

“要得到一张好照片是很困难的,人和景的气场要相配。人和环境的关系,需要灵动的判断。”肖全的眼睛很敏锐,在熟悉的武侯祠大致转了一圈,不论是书法家、歌唱演员,还是金牌讲解员,谁适合在哪里拍,早已心里有数。“我很喜欢《出师表》里的孝和忠。”肖全说。他在《出师表》碑前,拍下了金牌讲解员李志。

李志的故事堪称一次人生的逆袭。痴迷三国的他,爱好一直遭到父亲反对,他仍然没有放弃,从陕西赶到成都,到武侯祠做起了保安。借着做保安的机会,他常去研究部借书看,对三国文化有了更加深入的认识。厚积薄发的李志后来终于转型为讲解员,一做就是十三年。“我觉得肖老师拍摄非常投入、专注。”正是一方文化养一方人,李志随意谈笑都颇具浩然正气,在肖全的镜头里,李志和《出师表》的精气神相得益彰。

和李志一样逆袭的还有上过百家讲坛的梅铮铮。27岁时他还是普通的杂技团技工,但在36 岁就出版了自己的《三国历史文化丛书》,10册共计150多万字,而且还是首位登上央视《百家讲坛》的成都学者,在武侯祠默默工作、研究三国文化已经长达30多年。讲起三国故事, 不仅引经据典,而且语言一出,真给人铁骨铮铮之感。他拿着扇子,头发斑白,一袭白衬衣,站在偏殿面前,笑若清风,儒雅之姿被肖全记录下来。

戴树良

到武侯祠拍摄的还有一位民俗画家戴树良,他从事民俗绘画长达40年,他说,“ 上世纪90 年代初,《成都晚报》开设了由艾芜题字的专栏‘老成都’,从那时起,我开始画。”民俗的内容横跨清朝末年到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他的带有地域特色的《老成都风情》邮封已发行全国。在他的作品中,还原了“打锅盔”、卖“蚊烟”“丁丁糖”“面娃娃”“竹风车”等众多民俗。

在肖全看来,正是这些富有历史感的东西,奠定了成都的底蕴和特色,“我们不仅有很现代的东西,还有老的东西,这些是一个城市的灵魂所在。”肖全用自己的相机,将历史的时间、当代人的时间并置,从他的照片里,既可以看到成都灿烂不衰的历史脉络,更可以从这些面孔里,看到城市文化因为他们得以守护与传承,历史与现实、过往与当下正在肖全的肖像中对话。光影之间,是时间的交错。光影之间,一个拥有千年历史积淀的城市在当今的时代里,正在繁荣。

接受本刊采访的肖全(吴丹摄)

事实上,肖全也拍了诸如刘家锟、洁尘、殷九龙等文化人,但在他看来,他们其实也是普通人。“其实每个人都和时代有关系,因为每个人都处在这个时代里,只是不同的人选择了不同的职业,他们本身就代表了这个时代。以前拍的文艺精英,他们的才华足够代表了那个时代,但我拍的普通人,也能代表这个时代。他们是这个时代不可忽略的、最真实的面孔。”

阿来在肖全的新书中写道,“凝视,是摄影者的工作,凝视,也是照片中那些人的主要动作。⋯⋯我们在这彼此的凝视中一定感到些什么,看到些什么。”肖全如今拍下的面孔将带着现在的人们去认真凝视,凝视或陌生或熟悉,或被忽略的人,从他们的面孔中,我们可以认出一个“当下”富有活力、文化底蕴的“新”成都。与此同时,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些照片必将成为一片片珍贵的时间羽毛,为后世拼起成都此时此刻的生动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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