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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水伊人是幽兰 2020-09-12

因为《八佰》这部电影和管导演一条微博,把已经作古的孙元良推到风口浪尖。笔者曾翻阅过相关资料,发现其大多数所谓的污点都来自时任88师军械处主任葛天写的《我所知道的孙元良》,这里有必要再次介绍一下这篇回忆材料的写作背景。这篇材料写成于1963年,葛天是战俘仍在改造当中,由于身份和时代的特殊性,很难有客观性可言,而且当中有不少前后矛盾的描述。

笔者曾就淞沪会战、南京保卫战写过分析孙元良是否逃跑的文章,但又有人说孙元良在北伐当中如何如何。笔者只能去翻北伐的史料,结果发现,孙元良在北伐中被骂比在南京保卫时被骂还要冤。我觉得有必要先把北伐南昌战役的经过略微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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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南昌战役经过

北伐的左翼军是以程潜为军长的第六军,他是地方势力,蒋介石对他不放心,把自己的第一军第一师交给他指挥,实际上是监视和牵制第六军行动。而孙元良当时正是第一师第一团的团长,王柏龄是第一军副军长兼第一师师长。

1926年8月初王柏龄辞去师长职务,由王俊代理。蒋介石指示王柏龄以副军长身份指挥军队。王柏龄其实很不把程潜当回事,不太愿意听他指挥。估计程潜也给蒋介石打了小报告,9月中旬攻南昌之前,蒋介石还发了一个电报痛骂了王柏龄一顿,称:“闻之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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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潜带着部队,遇到了几场硬仗,虽然伤亡比较大,但仍是攻无不克。到9月20日左右,三路北伐大军相继占领了萍乡、袁州、新余、修水、铜鼓、赣州、高安、奉新等20多个重要城镇,南昌已经处在北伐军包围当中。不过此时孙传芳的主力部队受损不大,仍然在南昌北面的九江,南面的丰城、樟树一带。

按照蒋介石原来的计划,程潜部应该去截断九江到南昌的铁路(南浔铁路),阻止敌军南下增援。因为他之前已经默认了让第三军军长朱培德当江西省政府主席,攻打省城的任务当然要由朱去完成。但程潜自然也不愿放弃这个功劳,而且恰恰侦查到南昌城内只有不到600名守军。于是直接去攻南昌城,并且让第一师去攻打与南昌城对岸的牛行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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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9日,程潜的第六军2个师攻打南昌城几乎没遇到什么抵抗,但王柏龄留下一部分队伍攻打的牛行车站,自己带着一队人也去南昌城了(有的书说他进了妓院)。牛行车站有敌军2个师,第一师久攻不下。程潜只能抽回一个师一起攻打牛行,也打不下。21日,孙传芳得知南昌失守以后,调集大军从南北两个方向进攻南昌。在南昌以南30公里的朱培德第三军却见死不救。程潜只能下令撤退,他带领的19师在撤出南昌时被包围,只能剃须化妆独自逃离。王柏龄和第一军党代表缪斌下落不明。

二、逃跑还是奉命撤退?

第一师退到奉新后,代师长王俊打算退到罗坊、上富一带与第六军集结。他于9月27日午后11时下了一道命令,让孙元良的第一团接替第二团的警戒任务。其中关键两条是:

1、师及第六军兵力集结未完备以前,如遇敌人大部队袭击时,则步步拒止之,以迟滞敌人之前进;2、师及第六军兵力集结完毕后,如遇敌大部队袭击时,则应于情况,撤回罗坊本阵地,切勿与敌决战;

29日,在牛鼻街侦查的军官回来报告孙元良:“敌之先后部队有三四百人已抵石鼻街,后头恐有大部队跟至。”孙元良判断,罗坊离奉新六七十里,出发最晚的二团是28日早晨六点,经过一天一夜行军也应该早就到了罗坊了。警戒任务既然已经完成,就没必要等跟敌军接触以后再撤离,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于是下令往罗坊方向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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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整件事情出现争议的是,事后发现侦查报告有误,前来奉新的只有三四百人别动队,并没有大部队。代师长王俊怕这次南昌战败蒋介石追究责任,正好把这个锅甩给了孙元良,说他未奉命令就撤退。

蒋介石10月1日得知南昌败讯,2日接到孙元良不守奉新的报告,并得知的嫡系部队副军长和党代表不知所踪。这让大为光火,3日就召集第一师官兵训话,要以“不遵命令,弃城辱职”之罪,枪毙孙元良。

这时候第一师参谋李良荣看不下去了,他曾是孙元良的同学和下属,对孙元良的品行有一定的了解,他到第一团了解具体情况,写了一份名为《为孙元良一白》的报告给蒋介石。将事情来龙去脉讲清楚了,并且把王俊下给孙元良的命令也抄录在报告当中,证明代师长王俊是下过撤退命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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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明确知道追上来的只有三四百人那,可以用贪生怕死,望风而逃这样的词来形容孙元良。但这毕竟是上帝视角,万一真有大部队追上来,那一团人岂不是白白牺牲。当时第一师各部伤亡都很严重,士气低落,即便只是三四百人追上来恐怕也是一场恶战。军长跑了、副军长和党代表失踪了,代师长又先行撤退了,团长自然也稳不住。人都有私念,当时警戒任务已经完成,撤退完全在情理之中。并且撤退之后,并没给整个部队造成实质上的伤害。

至于南昌的失守,跟孙元良并没有太大关系。首先是指挥上的失误,孤军深入;其次是朱培德见死不救。苏联军事顾问加伦将军在报告中指出:“九月十九日占领南昌,二十三日败退,六军损失及半,原因是:1、程欲先得南昌,不欲敌势先入,又不知调度,致为敌所乘;2、朱忌程,不予助;3、前敌不统一”其实看到这里,南昌得而复失,谁的责任最大,大家应该都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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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良荣

当然,有人会说李良荣跟孙元良是同学、同事,自然出来帮他说话。大家如果有耐心,可以看看李良荣的原文是否有道理。再者李良荣在报告中直指代师长王俊甩锅,得罪人先不说,如果诬告师长,他自身不怕受到惩罚吗?

如果觉得李良荣不够客观,那再来看看局外人的见闻。我党潜伏在国民党的高级间谍郭汝瑰回忆(此人的作品在坊间都用客观来评价):

最使我们震惊的是,校长为了整饬军纪、实行革命连坐法,不得不明令枪毙擅自放弃奉新城的第一师团长、黄埔第一期学生孙元良。还发了告黄埔同学书。我们留在后方的同学,当时竟认为蒋校长大义凛然,执法如山,真是孔明挥泪斩马谡的重演。事后才知道蒋校长一面下令通告全军枪毙孙元良;一面却给路费让孙元良化装逃跑。以后还送他进日本士官学校学习。还听到一师的同学说,第一师代师长王俊确有叫孙元良遇优势之敌进攻,相机撤退的命令。后见责任重大,又不敢承担责任,就把责任一概推给孙元良。当时全师黄埔生不服,曾联名写报告给蒋校长为孙元良辩冤。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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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蒋介石为什么会放走孙元良?

蒋介石为啥要给钱让孙元良逃跑,是偏袒吗?我认为不是。事情闹成这个局面,他发现怪错人了,但此前又在公众面前放了话要枪毙孙元良,没勇气承认自己错了,只好让他跑。事实上,蒋介石有许多没弄清楚情况,一时冲动就直接下令枪毙下属的先例,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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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发奎回忆,淞沪会战国军从上海撤离时,张发奎命令上海市警察局长蔡劲军带军留守南市,遭到拒绝。张发奎把这一情况告知蒋介石,蒋回复:“毙了他”。蔡是黄埔一期生,当过蒋的侍从,张发奎没敢动他。最后,蔡劲军写了一份报告给蒋介石,这件事不了了之。

陈诚日记中提到,淞沪会战期间,师长罗霖未接到命令,擅自溃退。陈诚打电话告知蒋介石,蒋不问原因,回复:“应就地枪决”。陈诚解释说,该部确因伤亡过大,光连长就伤亡42人,最好先交军法会审。最终罗霖逃过一死。

常德保卫战,余程万带领8000人守城,打到还有200人,援军一直未到,他只能突围。蒋介石听说后,还没弄清状况,直接跟林蔚说要枪毙他,第二天在军官培训班上又公开说要枪毙余程万。但最后常德市民联名上书,许多将领又替他求情,最终才免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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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惨的是58师师长廖奇龄。1941年9月17日,第二次湘北会战开始。廖请假去吉安结婚,顺便回了一趟老家祁阳省亲。10月蒋介石以“临阵脱逃”手谕枪毙廖。没人替他求情,结果廖被枪毙以后发现是被冤枉。最终只能把他列为抗日阵亡将官,给其家人发放抚恤金。

以上几位都是黄埔生,在人事安排上,蒋介石可能会偏爱黄埔生。但一旦违反命令后,他都是不分青红皂白直接下令军法从事。当时校长如果勇敢一点,承认自己错了,收回说过的话,就没有后面的争议了。只是他还在用上海滩混黑帮那套来管理军人。

结语

许多人喜欢用非黑即白的观点去看待历史人物,认为这个人是坏人,那他就是从头坏到脚,一生没干过一件好事。其实在那个年代的军官,谁没打过败仗,谁没干过坏事,把他们掰开揉碎了摆在放大镜底下看,还能找不出几个污点?孙元良虽然称不上英雄,但肯定没有目前网上说得那么不堪。大家都不愿去研究史料,只想看别人编好的段子,人云亦云,没有自己的主观分析判断。需要知道的是,别人给你看的东西,只是他愿意给你看的,而不是事实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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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举个例子,这篇文章是网上黑孙元良比较有名的一篇,被广泛转载引用。其中旁征博引,不少史料是跟李良荣那份帮孙元良辩白的报告来自一个地方。很显然,代师长王俊下过撤退命令这个史料该作者是知道的。但是为了佐证他的观点,他并不引用这份材料,而是自己编造了一句没有出处的话:“但孙元良却拒不执行命令,一闻敌讯,便继续西撤。”一减一增,就能让同一个人出现截然不同的两种形象,这便是文法上的奥妙了。

所以,历史的真相绝对不在别人口中,而要靠自己去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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