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之前有人说，工地干活的为什么叫农民工，不叫建筑工人。我觉得现在工地上干活的，真的是农民多，干活比较业余，农民是本体，工是兼职。建筑工人在我理解是什么样呢，每天早上穿得干干净净来到工地，换上工作服，开始一天工作，晚上下班在工地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回家；工资按月开，常年跟一个公司干，干活专业…… 想写瓦匠，木匠等的一些事，怀念那些真正的小匠，说一说我听说过，看到过的牛逼的工匠吧。 我师父最开始就是瓦匠学徒，后来考上大学才有的今天。以前听师父和人聊天：xx瓦匠牛逼，当年穿蓝大褂，抹麻刀灰，晚上下班身上一个白点都没有。把我都听愣了，确实牛逼，这瓦匠要是活到现在，至少得八十多了。 材料员老李的父亲原来是瓦匠，抹灰瓦匠。自己家盖房子，地面抹灰，怕别人抹不好，自己干。李瓦匠找来了砂浆，弄了点铁锈，抹客厅中间的时候，一边抹灰一边撒铁锈，最后抹完了，地面有一条鱼，活灵活现，不比画家在纸上画得差。 好多年前，工地晚上加班砌筑，突然停电了。我和放线的说，这工人没法砌了，该下班了。放线的就给我讲了个故事：有一个工地，砌筑按量给工人算钱，大家都想多挣点，不到天黑不下班。一天傍晚，天快黑了，有个瓦匠还剩不少砂浆呢，给别人没人要，自己用不完，还不能扔了。瓦匠寻思，自己加班吧，砂浆用完了再下班。不一会天黑了，啥也看不到，还没有灯，瓦匠就摸黑砌，直到砂浆用完……第二天检查，摸黑砌的墙垂直平整啥的都合格。有人问瓦匠，你这是怎么做到的，瓦匠说，用手摸…… 之前认识个放线的，眼睛特别好使，啥东西立那里，一看，就知道垂直差几毫米。给他个笔，你说100或者200毫米，他画两条线，两条线间距肯定是你说的数，误差不超过2毫米。 以前有个瓦匠，一只眼睛是瞎的，独眼龙。别的瓦匠砌墙得用线坠吊垂直，独眼龙呢，用眼睛看就行了，不用吊。谁的墙都没他砌得直。 前些天，地库砌筑，没有放线的，我去放吧。我和某土建工长去放线。我肯定是业余了，没放过线。这个工长牛，我哪里弄错了，他直接能看出来，尤其是哪里不归方了。 现在搞测量放线，水准经纬普及，活好干。很多年前没有这仪器，怎么办呢。归方还好，三四五就能归，勾股定理。我听说老木匠是这么做的：找个洗脸盆，里面倒满水。水面上放个长方体的木块。木块上有两根针，用针眼瞄，也是三点一线。你说水平管，找水管可没有找洗脸盆方便，家家都有洗脸盆，水管不是谁家都有的。 现在干活，垂直运输有塔吊，升降机。很多年前，机械没这么普及，尤其是老百姓家盖房，瓦匠运砖怎么运呢。房子下面站个人，端一把铁锹，锹头上面放五块红砖，两手一用力，五块砖飞起来了。房子上面的人拿铁锹接这五块砖。整个过程中，五块砖好像粘在一起了似的，没分开过…… 刚上班的时候干的是人防地库，口部有门槛，钢筋混凝土的。门槛那里的钢筋形状挺复杂的。正常干活，都是把门槛钢筋固定好，再绑底板钢筋。我认识一个钢筋工，反其道而行。先绑底板筋。我提醒他，这么弄，到时候门槛钢筋塞不进去。钢筋工说，要是整不进去，这钢筋我吃了……底板钢筋绑完了，该装门槛钢筋了，我在那看着，只见钢筋工拿起钢筋，想玩益智玩具似的把钢筋塞里面了。到现在我都没搞懂他是怎么塞进去的。 以前木器厂接了个活，桥梁模板，图纸下来了，大家一脸懵逼，没做过这玩意呀，厂里的大学生都整不明白。厂里领导着急呀，这可怎么办。领导正着急呢，某木匠来了，告诉领导，这玩意我能做。领导说，那你倒是去做呀。木匠说，厂里八级木匠都不会做，但是我会，所以我要是做出来了，我也得升八级，我现在是六级。厂里领导只能答应了。木匠要了一间屋子，进去鼓捣。第二天，木匠出来了，做了一堆楦子什么的，告诉大家怎么用。最后桥梁模板肯定是顺利生产出来了。木匠呢，先升得七级，后来升八级了。 看过一个视频，机加工出来的工件，严丝合缝，两个工件结合起来，完全一体，看不出来是俩件。我想起了某木匠。这是个八级木匠，活儿好得不得了。别的木匠做榫卯，最后得用锤子往里拍。这个木匠呢，自己有个小屋，门窗封得严，生怕别人看到自己怎么做的。他做的榫卯，最后用手一按就进去，严丝合缝，不松不紧，精度堪比机加工。没啥事后脖领子塞个丁兰尺溜达。这个木匠，到去世也没收过徒弟。 我师父施工的时候，抢工期，主要是木工耽误事。有一天开会，我师父问木工头，你们楼上有多少人干活。木工头说，有六十人。我师父说，不对劲，听锤子动静就没这么多，顶多四十人。当时木工头都震惊了。 以前有个哥们，在上海当安全员。安全员肯定要检查脚手架的。有一次检查，碰到个老架子工，交谈中，老架子工说得头头是道。把脚手架计算的公式什么的都讲出来了。现在，哪怕各个工地的技术负责人，有几个会计算的…… 见过一个做防水的工人，地面做完防水了，他在上面走，就知道用得多厚的卷材，做了几层。 现在都是向钱看，向厚赚，吾哀工匠之不存。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