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舅家住锦里沟——开发前,原名道士冲。冲,在家乡的词典里,是两山所峡的一道沟。冲里往往有山泉汇聚的小溪流、有弯弯曲曲的小路、有小石桥或者独木桥、有古树石崖、也会有人家。 道士冲这个名字,在我童年的意象里,充满神秘——在山沟的尽头,是否有一位白发古装的道士?是否有一座神秘的木庙或者石头庵?山上一定古木参天,满是山楂、茅栗、刺果郎...... 有人统计过,绝大多数人的童年记忆,都是美好的。事实上并非真的那么回事,而是童心不太关注艰辛,哪怕是很简单的幸福,也会被童心选择性地放大收藏。 想当初,大哥二哥还不满十五岁,就开始到离家三十多里的道士冲砍柴。天没亮时,就听见母亲轻手轻脚,炒饭给哥哥吃,然后是背冲担、拿草绳、拿砍刀的声音,然后是母亲不安的叮嘱…… 这一天,我和母亲都会不时地望门前的山路,望到太阳快落山了,哥哥才回来。这时,母亲一边忙着打落哥哥满身的灰,一边忙着端出热在锅里的饭菜。而不知艰辛的我,一直惦记着的,则是柴禾上的野果。 如此看来,我童年的那点幸福,可真是没心没肺! 婚前,我第一次去家住道士冲的妻舅家。 那时没有上山的旅游公路,我们经河婆——双河——张河——飞鹅,然后沿河而上的。从地理形势看,飞鹅应该是道士冲的起点,因为从这里开始,才有了两山峡岸之势。 家乡的地名,多朴实又富于想象。要么依地势得名,简洁又朗口;要么伴随一段传说,动人且诗意。 河婆又名河棚,源名于彭城河刘家港口边一间茅棚。这间茅棚早已不在了,但却一直流传在人们心中,因为它是一位老婆婆盖的。不知是在哪个年代,这条河上还没有桥,或者只有很简易的独木桥。 一日,一个砍柴郎象往常一样,到河那边山上砍柴。回来时天快黑了,又下起大雨,山洪顺势倾泄,河面很快涨高。砍柴郎尝试着走过去,却被河水冲走,再也没有起来...... 砍柴郎的母亲天天站在河边望,可再也望不见儿子。 年复一年,她总希望能够在这里,看见儿子担柴回家。每次看见河对面担柴人走过来,总以为是自己的儿子,就马上去迎接;每当看见年青人要去河对面砍柴采药时,也总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千叮咛万嘱咐。 日子长了,母亲头发白了,成了婆婆,人们就喊她为“河婆”。后来,在人们的帮助下,河婆在这里盖了一间茅棚,天天守望着儿子,天天迎送过往的柴夫和药童。 每天夜晚,河婆点亮的油灯,是儿子不期而归的不可熄灭的希望,也是夜归人的一个坐标,一份温暖。这油灯,照亮了黑夜,也照亮了山民的心。 双河,则是她坐拥马鞍山余脉,东临彭城河,西临张河而得名。 张河得名,是以道士冲为源泉,各个山涧小溪,流到这里已经汇成气势,形成了河。这里居民大多姓张,于是,张河为名,名正言顺。 而飞鹅这个名字,则不同于河婆、双河、张河,她指的不是一个自然村落或者一个行政村,仅仅是一座庙宇。这座庙宇现早已不存在了,荒芜一片,只剩一个名字了。 乡镇地图上,根本就没有标“飞鹅”二字。可见,不久的将来,连这个名字也会消失。飞鹅得名于河中一巨石。千万年的冲刷洗礼,巨石表面光洁流畅。最为传神的是,石形似天鹅,引颈高歌,展翅欲飞。 “飞鹅”之名,得益于大自然鬼斧神工,也得益于民间智慧和想象。不负自然的钟情和人们的毓粹,飞鹅似乎真的有了灵性。不知什么朝代始,这里就有了庙宇,香火不绝。 我对飞鹅的记忆,全来自父母的口述。孩提时来过这里,但印象渺茫。那时我来,飞鹅已经不是庙了,而是改成了父亲就职的一个供销社,那具石头被认为是牛鬼蛇神,早炸碎了。 我的记忆里,却有段情景,始终与飞鹅相伴相随——父亲挑着一担箩筐,一头装着我,一头装着大概饼子什么的。有段路程让我很紧张,父母亲走在石桥上,我悬在桥外半空,下面是流水…… 父亲换肩时,我更是害怕掉下去,于是紧紧地抓着箩筐与绳子。这段记忆很模糊,我甚至怀疑这个情节是否存在过,但是,我为什么有这种情景体验呢? 后来长大了,回过头来推算,当时我应在记忆启蒙的3到5岁之间。若是之前,肯定没有印象,若在之后,应记得清楚。而我那个年龄,正是父亲就职飞鹅时。那么,当时应该是父母担着我去飞鹅,或者从飞鹅回家的情景。 那次随妻路过时,我问飞鹅在哪?她指着河对面一片乱石滩时,我心与那片乱石滩一样荒凉。我想,除了上辈人,在家乡像我这等年龄的人中,对飞鹅如此了解,甚至如此怀念的,恐怕只有我! 本文作者稻田明月授权印象黄陂发布 关于作者 稻田明月,生于武汉市黄陂区蔡店乡郭家岗。1984年出门求学、打工、谋生,现居黄陂前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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