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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青训梅”——故乡⑧

 印象黄陂 2020-09-13

  
文 | 稻田明月&图 | 网络
那次故乡行,感慨多于所见,沉思大于所闻。感谢女儿的提醒,圆了我三十年的乡愁梦。我那梦回萦绕的童年老屋,在女儿心里会留下什么印象,不得而知。可以肯定的是,老屋只能是我们这代人的乡愁,把这些乡愁强加给子女,不合情理也不可能。

上个月去过三姐家,因为她婆婆去世。

她婆婆与母亲一样,也是多子多女,但晚景却是母亲无法比拟的。儿子媳妇姑娘女婿轮班伺候,吃的喝的样样送到床头。哪像我母亲凄凉晚景?

每每引得三姐触景生情,多次在电话里与我倾诉对父母的愧对和思情。真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安慰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就当是伺候自己亲生母亲吧,这样你就会对母亲少一点愧疚。

在去的路上,与二姐又聊起陈年旧事。我问二姐,为什么我的童年里,对大姐、三姐的印象深些,而对她和哥哥们的印象少一些。


二姐说,她十五、六岁就随建设队远走郧阳、恩施等大山区,开山修路挖隧道,支援国家的三线建设。大把大把的青春都挥洒在穷山野岭,换回的就是一纸奖状,一个“铁姑娘”的空名,还落下这一身病痛。只有过年才回家,自然见的少。

至于几个哥哥嘛,那是因为我爱哭、多事,他们不太愿意带我玩。大姐一直读书、教书,在家日子多,自然印象深。三姐与我年龄挨的最近,自然也一起玩的多。

话题最终落在母亲上,就再也没有转移。二姐说了许多母亲的故事,那时我还没出生。

母亲出生在一小富家庭。外公祖上善经营,棉花、丝麻、油类、谷物等农产品皆是经营项目,远则逾省近则越县。外公虽是商人,却重书礼,常年请私塾先生来家里授业。

外公膝下二男二女,依次是大舅、母亲、二舅、小姨。女人无才便是德的社会里,培养两个舅舅才是外公的煞费苦心。可二舅天性顽烈,无缘诗文,只有大舅饱读经书,上过民国时期的大小学堂。


出门求学时,大舅身后随着二个书童,一个担书,一个担生活用品。祝英台也只有一个书童,这架势!以至后来,父亲提起教中学的大舅时,会竖起大拇指:旧社会的大学生!了得!

依次从大舅、母亲、二舅、小姨的名字里,各取一字,便是“谋青训梅”,咋看有点唐宋词韵,百度一下却无出处。但私下总认为外公是个有文墨的人,这四字到底有什么独特意义?外公对子女寄托怎么样的愿望?只能望文生义。

也许因为外公的封建礼教根深蒂固,害得母亲裹了足,而且裹得很专业,除了大脚趾,其余四趾依次不同程度被折,脚小趾完全被折断,紧贴脚掌。

母亲出生在辛亥革命结束十五年以后,比她大的女孩子都没有裹足。外公对新时代的误判,是以母亲一生的羁绊为代价的!每次想到三四岁的孩子,双脚被裹,命令从床上往下跳,那折骨的痛苦,让我夜不能寐,泪流面满。

母亲虽双足被裹,却玲珑机智,善良如大家闺秀。大舅妈本是童养媳,只有穷家的孩子才给人做童养媳。童养媳的命运多苦难,小时是佣人,长大了是生育工具。母亲从来不歧视她,一同绣花织布,亲如姐妹。


母亲出嫁时,她哭的一塌糊涂,以至后来母亲每次回娘家,被大舅妈视为最重要的客人,侄儿侄媳对母亲敬重有加。

同村的罗姓人家,祖上是外来户,没有田地,平时靠给别人打工过日。一次罗家媳妇来,向母亲要点饭团,说是粘鞋帮(用熟米饭做浆糊,把布片粘成几层,用作鞋帮或者纳成鞋底),细心的母亲发现她拿了饭团,转角就吃了!可怜的人,太饥饿了!

母亲很快又送去一大饭团与她,并说明天再来拿。直到母亲出嫁前,一直暗暗接济她。出于尊重和感激,罗家人从来不直呼母亲名字,只称“大姑娘”。几十年以后,我去外婆家,罗家人还是那么喜爱地说:“快看,快看,‘大姑娘’的孩子来了!”

由于误判了新时代,给母亲的人生造成终身不可逾越的鸿沟,不知外公忏悔过没有。然而,到解放前夕,外公却很清醒地卖掉了所有祖田祖地,所得银两大操大办了子女的婚嫁。使得若干年以后,四个子女的家庭没有扣上地富反坏右的帽子。

不可想象,假若外公没有及时卖掉那些田地,土改时,一定会评为地主。那么大舅不可能教书,很可能性命难保。我家也会受到牵连,起码大姐不能读师范,大哥也不可能去参军提干。


母亲出嫁时,是十足的十担八挑。谷、麦、面、糯米、麻油、菜油、花生油,坐吃坐喝,一年半载不成问题。还不包括那些成箱成柜的软细服饰,直至母亲去世后,阁楼老箱子里面,还珍藏着手工制作的,没有开褶的纯棉绣花鞋、中式旗袍。

二舅定亲时,出现一大奇观。两家媒人互不退让,皆极力谋合女方与二舅的婚姻。外公左右为难,不知谁家女儿更好、家教更优。不得已,外公决定都不拒绝,让两家的女儿、父母、媒人都来。

征得对方同意,门前摆对席,左右各四桌,两家客人各坐一方,然后让亲戚朋友及村里德高望重老人来陪酒。说是陪酒,实为评判。好不热闹,围观的父老妇孺窃窃私语,高夏蔡田,一目了然。

及至小姨出嫁,外公已去世,家道渐落。穷莫占长,富莫占幺,这句寓言在小姨身上体现得过于残酷。小姨小时候,母亲带她去看灯戏,小姨要喝水,母亲便让小姨坐在矮墙上,然后就回家去拿水。

只一会的功夫,回来的母亲发现小姨不见了!等找到了小姨,她已经瞎了一只眼睛!小姨只知道哭,问不出原因。请算命先生做解,说是被邪风吹了。小姨从小就失去一只眼睛,是母亲一生的愧疚。小姨远嫁穷乡僻壤,也是母亲一生的牵挂。

本文作者稻田明月授权印象黄陂发布
关于作者 稻田明月,出生于蔡店郭岗,定居黄陂前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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