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奶奶

 新用户06868399 2020-09-14

〓 第 1294 期  

 文|郭向阳  编辑|王成海 



本平台“老事旧人”为原创文学平台,所发作品均为原创作品,欢迎大家转发、分享,谢绝任何媒体在不经过本平台同意的情况下盗用本平台文章,否则追究法律责任!

人生短暂,恰如白驹过隙。突然有一天我又想起了奶奶,掐指一算,奶奶走了已经三十五年了,细细一想,如果再过三十五年,恐怕知道奶奶的人少之更少了。如果当最后一个记得奶奶的人也离去了,关于奶奶的残存记忆也随之而去了,那时候奶奶就算是被这个世界彻底遗忘了。想到此真的很伤感,也很无奈,我虽然知道自己的文笔水平很有限,但是还是想去追忆奶奶的生活片断,尽最大努力把奶奶留存下来的零碎记忆捡拾起来,用文字记录下来,告诉给我们的后人——

奶奶刘珍,198525日(农历1984年腊月十六)去世,享年76岁。奶奶去世的时间我记的特别清楚。一是,198412月下旬我随旗委领导赴四川成都、广州深圳等地考察学习,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飞机,我的印象很深刻。我走的时候奶奶的身体就不是很好,我的心里就有一种担心,我们出去考察走了将近一个月,回来的时候还特意给奶奶买了广州特产和各种蛋糕,奶奶吃得很香。二是,1984年农历腊月初十,是我儿子的第一个周岁生日,这时候奶奶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工程公司高富有大夫每天给输液,十多天了也不见好转,舅爷爷刘备从三岔口沙帽营专门过来看望奶奶,儿子过生日这一天,我们简单弄了几个菜,炖了点肉,让舅爷爷上我们家吃的饭。给儿子过完生日没几天,奶奶就撒手西去,永远离开了我们。

奶奶属羊,过去常听人们讲迷信,说女人属羊的命苦,奶奶便是。奶奶中年丧夫,一生守寡,中老年又接连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奶奶肝肠寸断,一生饱偿了太多的艰辛和生离死别。

1944年山西省广灵县海子村闹瘟疫,神树沟自然村死了好多人,我爷爷郭雄就是被这埸瘟疫夺去了性命,我奶奶的二兄弟刘伟和媳妇两口子,年纪轻轻也在这埸瘟疫中丧生,还有我二奶奶也未能幸免。奶奶35岁便失去了丈夫,给奶奶留下了三个未成年的孩子,父亲最大16岁,三叔最小8岁。这突如其来的瘟疫,夺走了多少亲人的性命,给奶奶的打击犹如晴天劈雳,悲痛欲绝。但是奶奶没有被灾难击倒,擦干了眼泪,放下了悲痛,很快奶奶又就缓过劲了,重新振作起来,开始谋划以后的日子。奶奶一边凝望着渐渐懂事的父亲,一边抚摸着年幼的二叔、三叔,奶奶自言自语,我不能倒下,为了孩子,我要坚强地活着。奶奶的眼睛炯炯有神,奶奶的拳头越攥越紧,奶奶的心中在暗暗下着决心。

奶奶的父亲叫刘进财,育有一女两子,奶奶为大,奶奶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双亲,瘟疫又夺走了奶奶二弟刘伟和弟媳的性命,奶奶的至亲就剩下大兄弟刘备舅爷爷了。舅爷爷很早就去广灵县参加了工作,当时在神树沟生活还算可以,舅爷爷和奶奶手足情深,在生活上给予了奶奶一家人很大的接济和帮衬。后来舅奶奶突然因病去世,舅爷爷回来料理完舅奶奶的丧事,就没有再回原单位工作,从此也改变了舅爷爷一生的命运。奶奶在这次瘟疫中失去了丈夫和兄弟、兄弟媳妇,剩下了孤儿寡母,无依无靠,19452月奶奶带着我父亲和二叔、三叔,从口里出口外,投靠亲戚,来到三岔口西土坑自然村落脚谋生。来到益元兴西土坑村和本家二伯郭培官(二堡子)帮人伴种土地挑丰收,奶奶一家人的生活依然过得十分艰辛,更不幸的是我二叔十三岁那年,喝了红豆稀粥以后,突发攻心霍乱不幸夭折,命运的捉弄总是让人措手不及,奶奶出口外还没站稳脚跟,又经历了失去儿子的彻骨之痛。

19491月奶奶和父亲、三叔,又从西土坑辗转来到三岔口沙帽营,这里有两位远房舅爷爷刘喜和刘翠。新来乍到沙帽营,奶奶和父亲、三叔一无所有,热心腸的蒙古人阿其文一家,腾出房子让奶奶一家人居住,阿其文的三弟弟武若希和三叔郭培华年龄相当,俩个人住在一个院子里,一块儿打闹玩耍,一块儿上学读书。三叔念书有时候交不了学费,阿其文大伯就帮助交学费,並且灌输知识可以改变命运的道理,奶奶虽然没有文化不识字,但是也懂得现在读书越多,将来越有出息,父亲从小没有正规上过学,这次奶奶下定了决心,宁可自己再苦再累,砸锅卖铁也要供三叔念书。奶奶和父亲来到沙帽营二三年的时间,自力更生盖起两间土坯房子,父亲也结婚成家了,日子过得稍微宽松了一点点,1951年冬天父亲又生病了,奶奶请来三岔口最好的大夫给父亲看病,李大夫看了好半天,无奈地摇了摇头,摊开双手说父亲的病治不了了,恐怕父亲是不行了。奶奶听了李大夫的话,像似当头挨了一棒,天旋地转,瘫坐在哪里一动不动。过了好久,奶奶才缓过神来,奶奶什么也不顾了,一门心思拿定主意,赶快下大同去给父亲看病,村子里的人知道了以后,亲戚们和上了点岁数的长者都来劝说奶奶,不让奶奶来回折腾了,省下点还是考虑父亲的后事哇,奶奶硬是不听别人的劝阻,奶奶说,就是人真的不行了,死也得死在医院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在家里等死。

我的三叔郭培华天生聪明,心灵手巧,从小就喜欢读书写字,由于西土坑村没有

学校,来到沙帽营村以后,三叔断断续续才正式上学读书,小学跳着年级读,初中主要靠自学,三叔考入集宁一中读高中,一直是班里的拨尖生,品学兼优,班内任团支部书记。原察右前旗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李福和三叔是集宁一中高中同班同学,李主任好多次和我讲述了三叔当时读书学习的情况,李主任在教育系统任职期间,三叔几个孩子的念书、复读李主任都给予了很大的帮助和支持。父亲参加工作以后也在集宁工作,为了缓解供三叔念书的负担,母亲抱着我姐姐在集宁租房住了多半年,给三叔念书做饭,奶奶一个人在村子里头种地劳动。三叔1960年集宁一中高中毕业,高考体检三叔患有风湿性心脏病,並且已经很厉害了,身体不合格,不能参加高考,就这样病瘣无情地阻断了三叔上大学的路,也击碎了奶奶供三叔上大学的梦。为了给三叔看病,奶奶和父亲四处求医,大医院、小医院跑遍了,中医、偏方法子使尽了,母亲告诉我,父亲还赶上毛驴,驮了多半口袋黍子去求过大仙爷了。经过一个阶段的治疗,三叔的病情大有好转,三叔先后在平地泉老羊圈、泉脑子和平地泉农中教书。1961年春天三叔结婚成家,结婚这一天,奶奶忙东忙西,喜上眉梢,炖羊肉,油炸糕,婶婶还记得炸糕馅馅是包的豆腐渣渣,但吃起来也很香,婶婶边秀娥是煤夭小土城五里坡人。

奶奶是一位很平凡且普普通通的女人,但在我们的心目中,就是一位传奇的女人。奶奶一生命运多舛,从小失去父母,35岁守寡,没招没嫁,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承载了残缺家庭的重担。奶奶裹着一双小脚,独闯天下,从口里出口外,把两个孩子一手拉扯大。奶奶虽然目不识丁,却很有主意和远见,看准了的事情说一不二,上世纪五十年代初,送父亲出去参加工作当了干部,供三叔上学高中毕业代课教书,父亲和三叔相继成家立业,奶奶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辛酸和喜悦。沙帽营我们家的老院子共有四间土坯房,西面三间一堂两屋,靠西一间是三叔住,靠东一间父母亲住,中间的堂屋两家共用。奶奶住最东面一间,我小的时候是奶奶哄大的,从我记事起,我就和奶奶住在一起。

北方的冬天,夜长昼短,上世纪六十年代,经历了三年困难时期,我的肚子好象老是填不饱,特别是到了冬季,村子里头的人们都吃两顿饭,半前晌一顿,半后晌一顿,到了黑夜有时肚子饿了咕咕直叫,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时候奶奶便会给我弄点零食,让我少吃几口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在这个大饥荒年代,奶奶平时正顿饭都舍不得往饱吃,有时候还会给我搞个大餐,让我睡觉前饱吃一顿。到现在我还非常怀念,怀念那时候奶奶给做的莜面串头饼子,奶奶给包的莜面山药丝丝锅贴大饺饺,吃奶奶灶火膛内的烧山药,就上点腌咸菜也是津津有味。

每天早晨,奶奶从火炉旁给我把棉腰子里里外外全烤热乎了,唤我起床。奶奶勤劳朴实,精明能干,在山西省广灵县老家,奶奶经常给日本警察浆洗衣服,挣点小钱贴补家用,出口外来到西土坑村,奶奶侍候村子里的财主做针线活儿,換点粮食山药之类的好度饥荒,在沙帽营谁家做点像样的衣服,都拿过来请奶奶帮忙裁剪。奶奶用裁剪衣服剩下的布头布条,根据花色和布纹拼做各种家什用品,一件件像似艺术品,既实用又好看,每一件都演绎着奶奶心灵手巧的创意。

奶奶虽然没上过一天学,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但通情理,识大体,奶奶心地善良,乐善好施,尽管自家清贫困苦,总是看见家庭状况不好或是落难之人,心生怜悯,慷慨地去帮助和接济别人,只要有讨饭的上门来了,不管自家宽余不宽余都要给口饭吃。谁家娶媳妇或聘女儿,奶奶都会提前主动过去帮忙,裁剪、拆洗衣服,做针线活儿,做这些营生奶奶在村子里无人能比,左邻右舍,大事小情少不了奶奶的身影。

奶奶还是个热心肠的人,热情好客,就是在那个清贫的年代,粮食极度缺乏,奶奶家的亲戚来往不断,好多亲戚都愿意和奶奶走动,亲戚不论远近,谁来了奶奶都热接热待,只要是亲戚来了,奶奶都要留下多住几天,变着花样、粗粮细做招待戚人,她把亲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奶奶常说,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奶奶是个不睡觉的人,白天忙,黑夜更忙。从我记事开始,奶奶每天都是在劳动中度过的,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

到了晚上,劳累了一天的奶奶並没有就此停歇,经常是当我们半夜一觉醒来,奶奶还在昏暗的煤油灯下飞针走线,疲惫的身影斜斜地照在墙上。第二天天刚麻麻亮,奶奶又早早的收拾院落,生火做饭,开始了新的一天劳作,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在我的记忆中,奶奶就没有闲的功夫。三叔结婚成家以后,生育两儿一女,由于身体的原因,三叔1967年秋天从平地泉农中转回到三岔口代课教书,我记的刘庆顺叔叔套得马车帮助三叔从平地泉往回拉运东西,去的时候空车我们走一会儿,三个人替換的坐一会儿车,五六十公里的路程天黑之前赶到了。第二天装了满满一车,主要是三叔代课分的粮食,大概有六七麻袋,莜麦、小麦和谷黍,还有些书籍和衣服等生活用品,估计有两千多斤,一套马车基本是满负荷了,庆顺叔赶着马车,我和三叔徒步后面跟着,天快黑了,我们到了集宁,我带三叔和庆顺叔在桥西我姨姨家凑和着住了一宿,第二天中午返回沙帽营。我从小就特别喜欢三叔,三叔对我也十分宠爱。三叔回到三岔口代课教书,我心里特别高兴,当时我念小学,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正席卷全国,三叔每天晚间要求我用一个小时的时间来朗读和抄写《毛泽东选集》的部分章节,让我把不认识的字和不会写的字和词全部记下来,三叔每天给我集中讲解辅导,从小就教我做读书笔记,培养我坚持写日记

三叔性情温和,表情严肃,话语不多,一言九鼎。三叔由于患有心脏病,嘴唇老是发紫色,稍微干点体力活儿就喘气。1969年我们全家和奶奶都转为城镇市供户口,这一年的秋天,我们的家也从三岔口沙帽营搬到了旗所在地土贵乌拉,为了照顾三叔,奶奶留下来没有和我们一起前往。1970年秋季三叔的病又犯了,奶奶和父亲急得筹钱给三叔看病,很快三叔住进了大同第三医院,年过花甲的奶奶又一次为儿子白明黑夜陪床,父亲因为上班工作只能礼拜天替换奶奶一天两天,三叔在大同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医院,奶奶陪床二十多天,天天衣不解带睡地铺,上了这把年纪,没明没夜的服侍病人,奶奶的身体吃不消,也一天不如一天。经过一个阶段的治疗,三叔的病情有了很大好转,出院回家途经土贵乌拉,三叔来我们家小住了几天,临别时三叔和母亲说:“可能我以后没有机会再来嫂子家了”,三叔的话还没有说完,两眼就挂满了泪珠,心慈眼软的母亲顿时控制不住,两眼的泪水漱漱直往外流,母亲一边抹着泪水,一边哽咽着安顿三叔,不要瞎说,好好养病,明年秋天再来。

三叔很小的时侯就没了父亲,三叔和父亲兄弟二人相依为命,互敬互尊,互帮互助。父亲参加工作以后,仅靠微薄的一点收入,除了养家糊口,还要供三叔上学读书,为三叔求医看病,帮助三叔成家立业。三叔成家了,三叔家的柴米油盐父亲也都搁记着,母亲和三叔相处也一直非常和睦,如同亲生姐弟,父亲每次从城里回来,就是给家里买点花椒大料也全是双份,我们家一份,三叔家一份,父亲和三叔的兄弟情谊,一直被人们传为佳话,弟兄手足情深,也为我们晚辈做了参照,树了榜样。

1971年春节快要到了,别人家的孩子催着大人们买春联办年货,盼望着春节早一天到来。而我们家今年却缺少了过年的年味,父亲和单位请假回老家侍候三叔,走了十多天,年三十才匆匆赶了回来,我们一家人都在默默地祈福三叔早日战胜病魔,尽快恢复健康。

正月初一大清早,母亲把蒸好的豆包子、肉包子和炸糕、油饼,还有熟肉、豆腐等,装了满满一大竹蓝子、两书包,安顿父亲又回老家沙帽营,我和姐姐也随父亲一起回去看望奶奶和三叔。我们乘坐京包线火车,由土贵乌拉车站上车,途经集宁,三岔口火车站下车,再步行三四里地,就回到了老家沙帽营了,往日每次回老家,我的心情特别激动,一路上有说有笑,蹦蹦跳跳,这次父亲和姐姐一路也很少说话,气氛显得特别凝重,当我们推开奶奶的家门,我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靠南挨着窗户这边,三叔躺在炕上已经不能起床了,靠里一点,挨着锅台这边,奶奶靠着墙,头顶着枕头,依旧穿着她那件深蓝色斜襟盘扣上衣,听到我们回来了,奶奶慢慢抬起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两眼紧紧的盯着我们,奶奶满脸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人瘦了一大圈,两只眼晴深深陷了进去,和我们说每一句话的声音都很低,看上去也很费力气,三叔伸出手拉住我的手,招呼我们上坑,吩咐婶婶给我们热饭。我看着奶奶和三叔都消瘦的就剩皮包骨头了,一个个和死神抗挣的痛苦样子,顿时怎么也控制不住了,眼泪顺着脸颊一个劲的往下流,不由的我和姐姐失声痛哭,在埸的舅爷爷、舅奶奶,父亲还有婶婶也在不住的抹眼泪,奶奶和三叔也哭成了个泪人儿。

三叔的病情不见好转,奶奶的肺心病也一天比一天严重,父亲愁眉不展,没事就一个劲的熏烟,三叔急得说父亲,你就记住个抽烟,还不把俺娘赶快搬出去,再不搬你要一次往出抬两个人啊。把奶奶搬到舅爷爷家没几天,1971年农历正月十五,公历1971210日,三叔刚刚35岁,无情的病魔就夺走了三叔年轻的生命,三叔丢下了三个年幼的孩子,怀着对亲人的无限眷恋,泪别了慈祥苦命的奶奶,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人世间所有不幸的事情都曾发生在奶奶的身上,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人间悲剧竞然让奶奶两次承受。那种锥心的刺痛,就像扎在奶奶心里的一根刺,永远拨不掉,化不了。

奶奶,三十五年过去了,每年清明节、七月十五和十月一,没有一年落下,每年我们都带着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愧疚来为您扫墓祭奠,每次双膝跪在您的墓前,虽然没有了哭声和泪水,但是那种失亲之痛依然还在,她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您的音容笑貌永久定格在了我的记忆深处,任岁月荏苒,时光流逝……

奶奶,我们的好奶奶,您是我们郭家的功臣,也是我们郭家的骄傲,您的孙儿孙女们一直在想念您,您永远活在我们的记忆里,我们永远永远都怀念您。我们要把您的仁慈、坚强、沉稳,把您的勤劳、善良、智慧,把您的一切优良品质,一脉相承,代代相传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