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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悦读】雨相《桐花的清明》（散文） 【作者简介】刘双升，笔名雨相，三台中新镇人，93年出生。 ————————————————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 “桐花，家里的桐花要开起来了。”父亲又在电话里淡淡地说。 “到时候我就回来。”杜清桐的回应，却不似往年般淡淡地了。 杜清桐家门前有一株老泡桐，每在清明时候，树上的桐花就都开起来，风若吹，就落下些，或密或疏地铺在院里院外，引着鸟雀在树上和地上的桐花间逡巡。 她出生时，也是这样，祖父杜田七是个老中医，瞧见这幅景象，翻了翻肚里的诗书，拈出一句诗来——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于是清桐就成了清桐。但父母还是习惯叫她的小名，桐花，说清桐叫起来跟“青铜”一样，太老旧，自家的闺女，该和桐花一样青春美丽才是。杜清桐生在祭祖的时节，按照祖父的话说，那是引来了祖宗关注的，有福气，也有责任，所以虽然是女儿身，但也当如男儿郎奋发，每到清明，祖父也会叫她和家里的男人们一道去上坟（当地上坟祭祖一般不带女儿，因为迟早是别家人）。待到她离开家乡，去到异地上大学后，每到桐花将开的时节，父亲就会提醒她，她便知道，自己的生日要到了，也该回家祭祖了。 通向家的这一线水泥路，杜清桐总觉得像一条温和的白蛇，白蛇弯曲着身子，从山脚钻入，顺着山势，穿过树林，最后停在家门口的老泡桐下，静等着树上的桐花信时飘落。那这蛇其实也在等我？她走在蛇路上，这样半开玩笑地想着。今年的桐花开得尤盛，春风也极配合，把桐花吹满了院子，又在院外的路上铺出好长一段，这样的盛情让杜清桐有些惊疑，她开始小心地走起来，放轻了步子，走到近门处，又踮起脚尖，或让或跨地走，怕踩破了路上的花景，也不想惊停厨房里的忙碌声。可惜在老泡桐树下懒眠的狗和猫，不知是否受了父母的叮嘱，齐刷刷睁眼瞧见了她，一个几步奔了过来，弄乱了地上的桐花；一个转身窜上了厨房的窗户，喵喵叫停了屋里的一切。母亲走出来，在围腰上擦了手，接过她的包，跟刚灭了烟站在门口的父亲一起，打量着她。 母亲说：“桐花更漂亮啦！” 父亲点了点头，又望着老泡桐，说：“那是。我们家这树上来的，自然一年比一年宝贝。” 杜清桐看着父母和老泡桐，想到被唤着“桐花”的自己，一如身边的桐花青春正盛，而不唤“清桐”的父母，却日渐老旧成了青铜，微微有些心酸。 老话说，有儿有女早上坟，无儿无女盼清明。在杜清桐回来之前，家里就去各个坟头挂祭过了，但按父亲的理，她还需自个儿走一遭，亲自跟先人们汇报汇报。 “清桐，去吧！记住，要诚心，要知恩，先人们看重你。”走到祖父的坟头，父亲的教诲还在耳朵里扫荡，杜清桐使劲儿甩了甩头，想清空那些话，她不喜欢。父亲在说那些话的时候，唤她“清桐”而不是“桐花”，那时候的父亲，像是祖父。她提着香蜡酒钱、刀头鞭炮，逐个拜祭了往日的亲人、而今的先人，跟他们小声说了自己的近况，最后以自己一切都还好作结。她不习惯老人们常用的那些祷词，每次听到那些一味希求保佑的话，总觉得是在为难逝者，那场面也就不像是祭拜，而是交易了。等到从曾祖父的坟前起身，杜清桐知道自己又完成了一次近乎仪式的行为。她看着曾祖父的坟头，上面的茅草被修剪过，一如祖父的坟头，浅平头，清桐不难想到是父亲做的，祖父故去后，他开始用这个发型。 杜清桐俯下身，再起来时，手里多了只装着刀头的土碗。她抬起头，目光往上，越过曾祖父的平头坟，看到山顶，上面长满茅草，通向山顶的小路，因为抛荒，在记忆里逐年依稀了起来，她挺喜欢这样。 她想，等到山上再长满了树和草，没有了路，有很多的野兔和山鸡，雨后，在一些地方冒出可以吃的蘑菇，我就去里面逛，找小动物，采蘑菇，最妙的是，可以踩出一条小路，沿着我走过地方，看过的景色，通往山顶。 她想，上面那几块宽大的石头，一定要清理干净，在一些不错的日子里，往那儿去看日出、看月亮和星星、看行云和飞鸟。 这是上大学的第四年，她终于这样想。 家乡雨水不丰，所以即便在生意盎然的时节，山色也不够动人，但杜清桐从小喜欢到山顶玩儿，即便年龄渐长，也仍旧爱去那里。她又往山顶走去，两条腿拨开荒草，看见草下是依旧硬实的小路，不经有些失望，毕竟曾经有那么多人走过，她想。山顶本被开成了一块地，几年无人耕种，旧观尽复，春夏之交，茅草疯长。她四处走了走，看了看，在山顶边上，将茅草踩出屁股那么大块儿地方来，坐了下去，土碗放在草丛里。 从山顶看下去，杜清桐看到了最近的曾祖父的坟头，坟上静谧的白飘纸，坟前微弱的烟迹，往下，是曾祖母、祖父祖母，她眼光一转，瞧见了老泡桐的树冠，那里正有一道烟柱缓缓升起来，树冠下，自家的烟囱又长长地喷吐着烟气。 她收回目光，又看着那一近一远、一微一显的两道烟，想起母亲讲过，曾祖父是个老烟枪，他后来那段时间，点烟的时候，总是要念叨：“活着自己抽烟，死了别人烧香。”祖父临终的时候，别的话没有，只问父亲要了一支烟。父亲烟酒不忌，母亲总免不了唠叨，父亲就说：“人活着那气啊，进进出出，进来带点酒，出去带点烟，才不白忙活！”小的烟柱直直钻到虚空里，离去了，而大的烟柱到了足够高，被风打散，朝山顶上飘来，只是中途遇到一片树林，停在那里了。 杜清桐看到那景象，躺下来，望着天，看天上的云跑，累了，闭着眼，嘴里喃喃念着：“树林…野物…自己…小路…” “桐花！桐花！”炊烟起始的地方，母亲的声音依旧透过老泡桐传了过来。 “母亲的嗓门还是这样大，会不会把树上的桐花震落下来？”杜清桐仍然这样调皮地想到。 《作家洪与》平台微信号：hongyup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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